宁国侯府那边可就没有王家好过了。
甫一听说梁荔被定长公主算计, 哭了好些天本就头晕脑胀的梁二奶奶当即就晕了过去, 身边嬷嬷丫鬟哭着喊着又是掐人中又是叫太医好生折腾了一阵子才缓过气来。
“我造了什么孽啊!”梁二奶奶一睁眼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我女儿叫人算计成这样, 我儿子还要被送往边疆,我不活了!”她再也不顾什么侯府夫人的形象, 如村妇般嚎啕不停。
“奶奶, 您可不能这样!”梁二奶奶身边的嬷嬷抹着泪道:“您是少爷小姐的主心骨, 您要是倒下了少爷小姐再被欺负可要谁撑腰啊。”
梁二奶奶听不进去,现下宁国侯还没回来,她乱着头发不管不顾地往正院跑去喊冤:“夫人,您可要救救我们母子……”
此时正院里,朱氏正在听陆嬷嬷和梁荔的大丫头黄莺把遇上的事转述, 不妨前边闹将起来, 她面色一冷, 正要呵斥, 梁二奶奶就闯了进来。
“夫人, 您可要救救我们母子, 我们都要叫人欺负到泥地里去了呀!”那散了头发,乱了衣襟的正是往日最讲体面的梁二奶奶。
朱氏本来有些心疼梁荔遭人算计, 可看着梁二奶奶张嘴闭嘴都是“母子”, 显见又是想拿这事往豚哥儿的事上引,她竟是为了不让儿子远行连女儿也不顾了。
这些日子梁二奶奶便宜拿什么事都要说到豚哥儿人,然后在正院撒一番泼, 她奈何不了侯爷, 却把朱氏当软柿子, 扰得朱氏不胜其烦。也是朱氏看在她儿子要远行,心有怜悯才没用规矩拿捏她,这也是朱氏心善,若是换了旁个但是想到自己儿子被贾氏排挤到凉州,做母亲的没在时候落井下石就是菩萨转世了。
“来人,二奶奶得了癔症不在房里静养,叫她跑出来伤到自己怎么办?”朱氏现在可没心情看梁二奶奶的猴戏,当即将她撒泼定为癔症:“把二奶奶扶回去,再让二奶奶出来,留你们也无用!”
身后追着的一干仆妇顿时打了个寒噤,二奶奶看着掌管侯府事宜,实则家里主事的还是朱氏,毕竟朱氏是宁国侯夫人,那放出去的权抬抬手就收回来了。做下人的哪个看不出梁二奶奶就是个绣花草包,只会张扬闹事,动真格的便是连一向不出门的大奶奶一截小指都比不上。
得了朱氏的令,嬷嬷丫鬟们连拉带扯,捂着梁二奶奶的嘴将她抬出了正院。那场景恰好被闻声赶来的梁荔、梁荻瞧见,梁荔气得脸色发白,却不是为了母亲被下人怠慢,而是她听着母亲一路喊着“母子”过来,目睹了这些日子母亲的把戏,梁荔也知道母亲这是要做什么。
她知道自己不如豚哥儿受宠,但万万没想到,自己出了这么大的事,母亲的第一个想法不是帮她,而是拿她做筏子来求把豚哥儿留下。
“祖母。”梁荔红着眼眶进来给朱氏请安,梁荻跟在她身后。
朱氏温和地看着姐妹两个:“我都听说了,荔姐儿受了委屈,祖母会帮你讨回公道的。”
谁知一向要强,便是对着梁锦也敢争犟的梁荔却连连摇头:“孙女不要什么公道,那定长公主不是个好相与的,为了孙女这点子事让咱们侯府沾染上那家人,孙女内心难安。”她捏着袖口道。
朱氏心下点头,这几句话说出来,可见梁荔懂事了。她道:“这些都不是你们姑娘考虑的了,公道也是名声,咱们侯府行的端做的正,遇上这样的事就该叫人们明白缘由,免得那起子小人还当咱们心虚。”见梁荔不语,神色间还有些惴惴不安,朱氏又道:“你们姐俩先回罢,喝点安神汤压压惊,旁的事都不用管了。”
然而朱氏话音刚落,梁荔就跪在地上,结结实实地磕头:“祖母,孙女不懂事,惹出这样的祸事,若是……若是孙家不要孙女,孙女就削发为尼,为孙女做过的错事赎罪!”
朱氏闭闭眼,刚觉得梁荔懂事,怎么又开始这般作态。她在想到底是谁家的血脉这般凉薄,先是梁锦在大庭广众之下撇清自己,再是现在梁荔为了她自己乞求赎罪……梁荔这是眼看着贾氏被自己收拾了,怕自己不管她,竟连母亲都不顾了也要求自己。
想到陆嬷嬷提到静姐儿在公主别院的作派,朱氏凉透了的心暖融融的,还是静姐儿懂得分寸。
“起罢,还没什么事呢就想削发为尼了,哪里像是侯府的小姐,半点沉稳也没有。”朱氏淡淡道:“你们两个先回去歇着,歇好了抄两本经给我,也该沉沉你们的性子。”
无辜挨了罚的梁荻也不敢叫屈,拉起了梁荔便告退出去了。
朱氏垂着眼睑将事情在心底过了一遍,叫了身边的嬷嬷:“去把大|奶奶请来。”
……
“殿下,宁国侯世子夫人给您的帖子。”
两日后,固原长公主正在家里喝参汤,听到这话挑起眉头,将碗放到托盘,拭了嘴道:“拿来与我。”
“世子夫人?那梁二小姐的娘亲?”有声音从墙角传来。
固原长公主气得参汤灌进气管咳嗽起来:“去,拉她到外间再背一遍勋爵氏族表。”
顶着青花瓷瓶连站功的秦宁顿时哀嚎一声:“阿娘不要!”就被丫鬟恭敬地请了出去。
无视女儿的哀求,固原长公主看完帖子与身边的女官道:“听说昨日这林氏入宫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女官道:“正是,皇后娘娘还赏了她一支灵芝,望她保重身体。”
“这位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长公主讥讽地笑笑,以林氏的身份最是该与勋贵夫人们交际,可有些年了林氏在京中几乎销声匿迹,只让她上不得台面的二弟妹出头。虽说大家都晓得梁家二奶奶以后会是最能得宁国侯府实惠的人,但贾氏的作派实在叫人难以为伍。
然而谁都看出来的事,林氏不可能不知道,她却一直不作声,冷眼看着梁二奶奶应酬出丑。不管妯娌之间有什么龃龉,闹到明面上可真不是明智的做法,以小见大,可知这林氏也不是什么打赌肠的人物。
“殿下若是不喜,回绝她就是了。”女官知道长公主的心思,淡漠道。
长公主却叹口气:“她这是为了那梁二小姐的事来的,我不喜她是真,可也不想得罪宁国侯府啊。”再者说,这事上理亏的是定那个自作聪明的傻货,回绝了梁家岂不是要叫人以为她是要维护定的,这可不是固原长公主乐意见到的事情。
次日,梁大|奶奶林氏到固原长公主的公主府小坐,这还是几年来头回见这位深居简出的世子夫人外出应酬,许是经年不曾出门的缘故,林氏只简单梳个如意髻,插了一副祥云纹路的金镶羊脂玉头面,衣着也是十分的素净,只是在青玉色的马面裙底滚了两道金线莲纹边,稍显亮眼。
“世子夫人可是稀客。”待林氏见过礼,固原长公主笑吟吟地道。
林氏一副苍白面孔,低头道:“臣妇一直在家休养,却是好些日子没给长公主请安,还请殿下勿怪。”
“哦?可是身子有恙?”前儿个能得皇后一株灵芝,想必这说辞也是在坤宁宫用过的,固原长公主无心打问林氏究竟为何,但既然皇后赐了灵芝,她自然也是备了一份血燕给林氏。
“自来的毛病,说不得什么恙不恙的。”林氏轻描淡写地略过,转而直奔主题:“臣妇今日来,却是为了家里那不争气的侄女,她小孩子不懂规矩,搅乱了殿下的赏花宴,现在特来向殿下赔罪。”
固原长公主笑笑:“这没什么,也是安平那孩子太过顽皮,也是本宫招待不周,叫梁二小姐受了惊吓。”
林氏连说不是,两人不咸不淡地说了两句,固原长公主应付得不耐烦将要赶客的时候,林氏忽而转了话题道:“那日锦姐儿见了贵府大小姐一面,却是印象深刻,直说秦小姐活泼可爱,教人心喜。”
既是夸赞自己女儿的,固原长公主少不得就要与林氏互相来往两句:“令媛聪敏也是世子夫人教养得好。”
林氏一直以自己女儿才华过人而骄傲,闻言她忍不住挺了挺身子:“算不得什么,我家锦姐儿在诗上有些小聪明,但我一直觉得女子当以兼顾内宅为重,也叫她在侯府掌家理事,如今倒也能担得起来了。”她抬头对着固原长公主微微笑着。
固原长公主目光微闪,欣慰地点头:“是,女子还是要持家,世子夫人是个有远见的。”
林氏到底要脸,把话点到了,两边都是聪明人自然不用再多说,她略坐一坐就告辞了。
固原长公主依旧坐在原处,玳瑁镶宝珠护指轻轻敲着扶手。
“阿娘,您怎么还不进去?”躲在后面偷听的秦宁忍不下去,冒出头问道。
固原长公主看着她假小子一般的做派就气不打一处来:“又在偷听,叫你大大方方出来见客你不理,偷听倒是熟能生巧。你听着那世子夫人夸你的言语,怕是羞都不会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