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啦?你娘给你生了个弟弟, 你还愁眉苦脸儿的?”秦宁好容易忙过一阵, 想起许久不见的京城闺蜜, 又将王希音叫了出来。
然而从出门到现在,王希音的脸色都不甚好。
秦宁知道这个月初王三太太诞下一个男婴, 为此国公府还在洗三大办宴席, 一时间好不热闹。
王希音却叹着气:“我哪里是愁我弟弟, 是我家里如今好生热闹,跟那戏台子搬进了屋似的,没有一天不唱锣打鼓,烦都烦死了。”给雪芽开了脸,她也就住去了三房旁边的小院, 跟碧环两个一个住东厢一个睡西厢。
碧环如今也是六七个月的身孕了, 也不知道那胎是怎么养的, 时不时就要闹一场腹痛, 且每次总那么巧要在王敬进她们院子的时候闹起来。雪芽也不是好性, 那边闹一次她就在王敬面前哭一次, 直把王敬搅和得一个脑袋三个大,好些日子都不肯到后院来了。
而那两个眼看着把老爷挤兑走竟也不收场, 不敢闹还在坐月子的三太太就一路闹到老夫人那里。两个都是老夫人给的姨娘, 老夫人偏袒哪个也要落另一个埋怨。要狠着训碧环罢,那个就抱着肚子哭,骂雪芽罢, 雪芽竟能泼到跑外院房跟三老爷拉扯着告状, 偏生三老爷如今正宠她, 那气势回回还能压过碧环,一时间谁也落不得安生。
这后院之争,王希音这些未出阁的姑娘实是不该搀和的,可那两个闹得实在太厉害了,府里上下没有不说嘴的,便是她自己个儿也在花园路上见两个互相撕扯,这劝也不是合也不是,真是毫无办法。
秦宁只听她说了三言两语,就明白发生了什么,哈哈大笑起来:“就这点子事也值当的耷拉脸!”
王希音瞪她:“哪里算是小事,这里头的门道可不是你家这种没妾能懂的。”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她最近烦透了,又没人可说,只好对着秦宁逞一时嘴快。
秦宁夸张地抹了抹眼角的泪,听她说话笑道:“你怎知我爹就没妾室?”她见王希音愣住,哼哼笑了两声:“卫国公府每日可比你家后院热闹多了。”
“卫国公府?”王希音奇怪地问,她可从不曾听人说过固原长公主的公主府里有姬妾的存在。
“是呀,在京城的是我娘的公主府,卫国公府可不在京城。”秦宁笑眯眯地说:“这两个可是有区别的。”
王希音先是不解,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也就跟安乐长公主的公主府与平阳公府一般,只不过卫国公府和固原长公主的公主府可不是隔了两条巷子,而是四分之一个大魏。
“那你爹有妾室……长公主知道么?”
“那当然了,好些还是宫里赐下来的。”秦宁道:“这都是常有的事,我娘不去北疆,我爹又不能常来京城,有个把姬妾多正常啊!”
王希音不说话了,却原来别人家没有姬妾不过是她自己胡乱推测,人家根本没把这当什么重要的事拿出来说罢了。
“这种事都是传下来的规矩,你烦心也没用。”在这个问题上,秦宁倒是比王希音想得开,这可能是因为秦宁从小就生长在那个环境,对这些习以为常,说罢又宽慰王希音:“你爹才有两个妾室,这已经很少啦!”
“哪有你这么安慰人的,”王希音哭笑不得,不肯在这话题上多做纠缠,径直问她:“你今儿个叫我来是想说什么?”如今天已转冷,腊月近在眼前,家家户户都不再多走动,尤其是前日下了今冬第一场雪,街道上除了讨生活的,连车马也鲜少见到。
秦宁这一回却是早早给平阳公府递了帖子,又使人驾了车去门口接的王希音,其待客规格之高,叫王希音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不是想说,是有事问你。”秦宁领着她从公主府的二门往里面走,此时已经穿过一道走廊,要拐去院子。
这还是王希音头回来固原长公主在城内的公主府,虽不会东张西望,但也忍不住多瞧了两眼。沿路是万年青做引,花枝参差,东墙边还坐着一个假山,怪石嶙峋颇有野趣,假山墙后不远处是一座小楼,大约就是她们要去的地方。
“什么事?”王希音将目光从那假山上移回来,问道。
秦宁转了转眼珠:“你有个表妹姓杨可是?去年也去过我家别院的。”
王希音点点头,经秦宁这么一提,王希音才想起来许久不见杨芝珍去平阳公府了,她反问道:“怎么突然想起她?”
“据说你这表妹的祖父如今在太子身边当值,貌似你表妹也在服侍太子,我哥叫我找你问一问,这杨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秦宁一副抱怨的语气,显然对秦臻的要求并不关心,甚至还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听起来,这个杨家现在太子身边还挺得意的。”
听了这话,王希音不禁停下脚步,她蹙起细细的眉毛:“你要是为着杨家问我,我却是知道的不多了。杨表妹四月下旬就搬去与杨老太爷一处,在城南的石桂巷子,与平阳公府离得远些,日常我们也很少说起她祖父的事情。”
秦宁可不想她停下,趁着她说话转到王希音身后推着她走:“我哥他也没想问那么细啦,你到了就知道了。”
“秦世子?”王希音疑惑:“他能有什么事找我?”
“你自个儿去问不就知道了?”秦宁稍稍高王希音一些,见王希音停了脚,竟然等也不等就从后面推了一把。
踉跄两步的王希音彻底无语了,对秦宁的行止果真不能当寻常小姐看待。
明晃晃带一个年龄相仿的官家小姐去见她哥这样真的好么!
“宁,叫你去接三小姐来可不是让你跟三小姐在院子里打架的。”两人正闹着,有沉缓的声音从小楼传来,身着鸦青色蜀锦常服的秦臻缓步而出,他姿态闲适,目光从容一派家居行头,说出的话也温和有礼:“三小姐,冒昧相邀实属情急,还请不要责怪。”
王希音忙向秦臻福了一礼:“秦世子安。”对着秦臻,她总是有种小蚂蚁见大象的感觉,对面的人并没有比自己高多少,但那目光从像是从天上来的。
王希音只当那小楼与平阳公府一般,都是女子住的绣楼,看墙上舆图、宝剑和四个大字“宁静致远”怎么瞧也与寻常女子闺房不同,低头又见秦臻坐卧自如,更是诧异。
似乎瞧出她的心思,秦臻笑笑:“宁不喜绣楼,如今这里是我日常看待客的地方。”他也知道富贵人家都会给女儿建绣楼,原是只做女红用的,之后自然而然就成了女儿家的闺房。可谁让他有个与常人不同的妹妹,秦宁嫌弃这楼施展不开拳脚,更不会在这里做女红,最后只好被他这个兄长拿来用了。
王希音心思叫人道破,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只顾着低头去接那边递来的茶杯,抿上一口热茶顿觉周身暖洋洋的。
从平阳公府赶过来这么一段路,也却是有些冷,她抬眼去看动作娴熟优雅地分茶的秦臻,又看旁边牛饮的秦宁,暗道这迥异的两人竟然是嫡亲兄妹,果真造化难料。
“说起来,我还没有替我二姐姐谢过秦世子。”王希音思虑了许久才道,之前顺天府大闹定长公主府的事情,王希音一早就去问过秦宁。毕竟前一天他们刚探过安大公子的底细,第二天那花楼就叫人端了老巢,这般巧自然不可能是老天的功绩。
然而秦宁咬死不说,王希音竟能从她脸上把前因后果全猜个差不离,可把秦宁吓了一跳,最后才吐了实话,却是秦臻托顺天府尹做的,具体怎么做又为的什么她也说不明白,还谨慎告诫王希音千万别往外面说。
这事情已经过去很久,王希音为此给秦宁做了几条络子当剑穗聊表心意,如今见了秦臻自然要亲口谢一句。
秦臻分好茶,微微一笑:“那是顺天府办事,三小姐这谢字是从何而来?”他看过去,小姑娘似乎没料到他会继续装傻,神情间有些懊恼,默默喝茶不语。
他脸上微笑更加深了些,到底还是应承了:“安家也算皇亲,做事唐突有损皇家脸面,顺天府也不过是顺从天意行事,三小姐不用太在意。”他修长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青瓷茶盏,难得玩笑一句:“更何况宁还得了许多宝爱的剑穗,她可是一点也不亏的。”
几根剑穗又怎么能同秦世子做的事相提并论?
这个秦臻说话做事总是面面俱到,王希音一时间倒也不好说什么。
见王希音只是显了显梨涡并不言语,秦臻又道:“今日请三小姐来,不过是闲话几句罢了。”说罢还体贴地将王希音不知不觉饮尽的杯子续上,水线恰到好处:“听闻东宫新任的太子老师与平阳公府有些渊源?”
秦臻看对面的女孩顿住,眼睫微垂小心谨慎地点了点头,他眼中笑意更盛:“三小姐不必担忧,我也不是要问什么阴私,实在是这位杨大人的孙女在宫中……对我有些困扰。”
“啊?”王希音有些惊讶,她以为秦臻是来问杨老太爷的,却没想到真是在问杨芝珍:“杨表妹对您困扰?她不是进宫伺候……”说罢她就停了嘴,双颊鼓鼓地看着秦臻似乎觉得自己被套了话。
秦臻点点头:“那位小姐如今在东宫服侍太子。只是也不知道什么缘故,我这些日子进宫无论是拜见皇上还是皇后娘娘总是能遇见她……和二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