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鬟问完话知道梁家的四个小姐还在女学,王希音就带着淳哥儿去前院了。
梁家女学就是侯府专门给四个姑娘请的先生,在前院和二门间的小楼上课。反正淳哥儿也要去前院找那个堂少爷,说是讨教学问,还不是外祖母拿一篓子银霜炭让那位少爷费点时间带带孩子么。本来这待客该是梁家真正的小少爷豚哥儿的事,却没有一个人提起。
宁国侯府占地极大,几乎比平阳公府阔了一倍多,算起来平阳公府是凭着几代前出了一位中宫皇后才得的公爵,比开国元勋出身的宁国侯莫名就低了几等的意味。
外祖母身边的丫鬟也是伶俐人,一路上怕表姑娘和表少爷无趣,走到哪里都要说些景致以搏一笑,倒让两个孩子走得兴致盎然。将到二门边,丫鬟去给看门婆子看手牌的时候,一行人从旁的小道横穿过来。
淳哥儿正抬头看着二门两道对联,小手在掌心学着比划,还是王希音先注意到的他们。
那是四个七八岁的小长随围着过来的,正中人穿着灰色银鼠皮的袍子领口和袖口都滚了兔毛,脖子上带着七色璎珞镶嵌的纯金项圈,绣了金线玉牌的腰带都要拴不住来人的小肚子,正是宁国侯府上下最受宠爱的小少爷豚哥儿,大名梁凤勋。
梁凤勋时年九岁,却胖成了一个球,他眯了眯再不能小的眼缝伸出胖胖的手指:“你们要去哪儿?”他是认得王希音的,对淳哥儿也有印象,只不过没到熟悉的地步。这府里上下都是他的,猛不丁瞧见这姐弟二人,他自然是要问上一问。
“大少爷!”领着王家姐弟的丫鬟们纷纷行礼。
梁凤勋才不拿正眼瞧她们,一径问王希音:“你们是要去哪儿,怎么不来找我?”
王希音对这个表弟印象不佳,但人家到底是主人,她还是先问了声好,再道:“听说你家有个堂少爷学问很好,淳哥儿想去讨教讨教。”
“哦~”梁凤勋扬起肥肥的双下巴,他比王希音矮了多半头,也只能站在不远处才能做这傲慢的动作:“你们王家现在兴起读啦?你爹前儿阵子中了举还大肆设宴来着,难不成现在国公府日子过不下去都要科考当官啦?”
那不屑的语气不消说,就是把梁二奶奶背地里念嘴的话学了个十成十。
王希音正想说话,却是淳哥儿先开了口:“豚表哥说错了,读使人明理,教人奋进,不能拘泥于钱物。”
梁凤勋斜他一眼:“那就能拘泥于字了?”
淳哥儿一愣,似乎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
梁凤勋撇撇嘴:“掉袋。”
他身后的长随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极为捧场的样子。
淳哥儿顿时涨红了脸,他读的呆了些,但周围人都宠爱他,从不曾像梁凤勋这般直言,他小小男子汉的自尊心有些伤了。
“掉袋也要有可以掉啊。”王希音可看不得淳哥儿受委屈,她知道梁凤勋是外祖父的宝贝孙子,但那又如何,她还是祖母的宝贝孙女呢:“业精于勤荒于嬉,豚豚你再玩下去小心把开蒙的本都忘光了。”她也学着梁凤勋的样子斜了他一眼,那小子另一只胖手上还拎着个竹笼,里面蛐蛐儿正叫得欢,也不知道在这个时节,这小子从哪里找来的。
梁凤勋哼了一声:“幼学琼林那些有甚么难的,便是忘了又如何,反正也没人敢考我。”他说着又恼道:“不要再叫我豚豚。”
“好罢,”王希音顺从道:“豚表弟,我们要去找在你家借宿的那位表哥,你要一起吗?”
想来豚表弟也不是什么好名称,梁凤勋肉球一般的脸盘鼓了半天,才道:“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算你哪门子表哥。不如我们到后院玩,小三找到了一个蛇洞,说是里面藏着冬眠的蛇!”提到兴奋的地方,夹缝一般的眼睛也闪着光芒。
王希音可不想跟他去看什么蛇,她吓唬他:“长虫冬眠的时候最毒了,你把它弄醒,它呲个牙喷点毒汁溅到你身上,小心烂掉!”
梁凤勋才不怕她吓唬,得意洋洋道:“就知道你不敢,长虫冬眠的时候才虚弱呢,不然它还会自己钻到洞里去?”
王希音看着他乐颠颠的双下巴和小肚子:“随你罢,不过到时候你跑不过被蛇咬了少条腿,可别说没人提醒你。”也不知道二舅母怎么照看的豚豚,捅蛇洞是什么好玩的事儿么?约莫是豚豚再想不出有甚么可玩,才让身边人为了邀功想出的馊主意。
“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梁凤勋道:“去我院子罢,上回我小舅舅送街市给我捎了些玩物,你肯定没见过。”他拎起竹笼:“喏,金顶独龙,已经咬死我之前养的好几个大将军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