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莉莉想起尹仲高中时给自己写的一封超级长的信,信封鼓鼓囊囊不堪重负的感觉,是他在《东京爱情故事》完结的时候的所有内心的感触。
琴莉莉:我收到那封信吓坏我了,我以为是你搞什么恶作剧,然后我打开信突然弹出来吓我一大跳那种。
结果我发现,上面没有什么卿卿我我甜言蜜语,几乎算是你对《东京爱情故事》完结之后的感受,可能是男女性别的差异吧,亲爱的,你写得过于深刻了,如果按照当时的情况那样发展下去,我觉得你可以去做情感导师了。
而且我真的看了一个晚上,真的好多内容没有看懂,我当时觉得你肯定又读了很多关于哲学的了,以至于你的想法我有点跟不上了。
也有可能是你还在学习而我已经停滞的原因,反正我觉得好像自己大学毕业之后几乎很难再有那种强烈的学习的动力了。
是生活消磨了我的激情,大概自己作为女性唯一强烈的渴慕就是那份长久的爱情了。
尹仲:是啊,可能当时太落寞和苦闷的原因吧,亲爱的,你不在身边,如果连写信都不能一吐为快的话,那十七岁正激情澎湃的我不得活活的憋屈死啊,不过话说回来,当时我刚寄出那封信我就后悔了,你说我写这些自己思考得很复杂的东西干什么呢,一点都不浪漫,就写卿卿我我朝朝暮暮多好,就像现在这样是吧?
说完想吻她一下,琴莉莉恶作剧般的笑着躲开了。尹仲也笑了,拉起琴莉莉的手,绕着她转了几圈,如同华尔兹的舞步。
琴莉莉:其实吧,我也懂你的心思,你不就是心疼莉香吗,她那么美丽又开朗活泼又那么勇敢,为什么不能赢得完治的心,而最终只能坚强的寂寞独行呢?这一点,我告诉你,你应该去问问池小唐池导,他一句话就能点醒你。
尹仲:我明白了,亲爱的莉莉,你是想说,把所有的美丽摧毁会更让人心碎,而不是幸福的顺利的获得一切。说穿了就是剧情设置,用现在的话说,必须要虐,要虐心,对吗,这样观众才有快感。
可是经你这么一说,我感觉我的眼泪在看那部剧的时候好像白流了,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琴莉莉:不是的,它训练了你,把你训练的这么好,这么体贴,这么善解人意,珍惜我们的一切,这不是收获么,眼泪怎么会白流呢,它舒缓了你的情感,让你在没有我在身边的时候有情感寄托不去胡思乱想,被莉香感动得一塌糊涂,然后想起你亲爱的莉莉,哎,真的只差一个字呢。
尹仲:这你都能搭得上,太厉害了。
琴莉莉:我还有更厉害的你还没有见识过呢。
尹仲:哦?比如。
琴莉莉在雨中跳起了舞,舞姿曼妙,这可让尹仲大吃一惊,他从来不知道她还会跳舞。
少年时每到春季的时候,尹仲总能吃到鲜美的松菌。这种生长在深山里松树下的蘑菇,模样很独特,像一朵灰灰的小伞,其貌不扬,但是用来凉拌,或是用来炒肉味道都极其鲜美。
而采摘这种松菌的专家,就是尹仲的外婆,她娘家姓夏,连这种说法都很古朴了在现代人听来,旧时的女人只有一个姓,连名都被无情的省略掉了。
夏婆婆是小脚,用柳春的话说缠了一半,后来放开了,所以小的不是很彻底,骨骼也没有变形,令尹仲奇怪的是,外婆依旧身形矫健,那个时候她已经六十多岁,但是忙里忙外依旧干练。
有那么一次令尹仲印象极为深刻。他记得就是采摘松菌。是他和大姐随行,打头阵的当然还是外婆。她背着背篓,一直往大山深处而去,尹仲和大姐越往深山里走,越是心惊胆战,因为如果你真的去过原始森林的话,就会懂得那种感觉。
什么样的感觉呢?就是头顶是遮天蔽日的树荫,而且有的地方几乎看不见阳光,各种暗夜植物野蛮生长,各种奇形怪状的藤蔓,各种稀奇古怪的声响,在昏暗的光线中这一切都是要命的。
姑且不说是不是年深日久有什么山精鬼魅,单单是鲜见的各种奇形怪状的动物都能把人吓个半死,这不是你安然的坐在电视机前看摄影师用莱卡拍的动物的近景,那样的东西不具备对你有任何威慑力,你看的时候不过图个猎奇。
可是当你真的处身荒野蛮荒的世界,你就会真切的感到自己的无助与渺小。
越往森林深处去,尹仲和大姐越来越害怕,不安,充满内心的恐惧,仿佛自己要被森林吞噬一样。但是那天可怕的是,连外婆也发觉出不去了,转了半天,还是身处原地。
尹仲和大姐开始哭泣,外婆也累了,似乎大家只能坐以待毙,水也没有,吃的更没有,尹仲觉得似乎死亡都在朝他招手了。
可是最后拯救大家的还是外婆,她根据松菌生长的密集程度,判断出了阳光照进的方向,然后根据背篓里松菌的数量,由经验判断出进森林大概的时长。
她毅然决然的带着大家朝方向相反的地方走去,尹仲觉得自己不知道被地上的藤蔓拌倒了多少次,才见到不远处透出明亮的阳光。
等彻底的走到阳光普照的地方,尹仲才真切的体会到,人好像就是这样,即便同样短暂,即便同样会死亡,但其路径何其不同。
有的波澜不惊,有的自寻烦恼,有的柳暗花明,有的现在还在山遥路远的归途之中,自己该走哪一条呢,好像没有选择,但又时时感觉选择很多,可是每每做选择无疑是随机的,而这种随机偶然性又抵消了选择的必然性,所以最后就是一场和自己的零和游戏。
外婆倒是一直很平静,漫长的岁月似乎早已教会了她应对所有的一切。在尹仲的印象里这个女人始终如一的乐观开朗与平和。
即便最后一天她离开人世的前一个小时,她只是轻描淡写的嘱咐尹仲:三儿,记得喂兔子,我几天前都把草割好了,分好了类,有些是它们喜欢吃的,有的是不太喜欢吃的,喜欢吃的给喂第二遍,不喜欢吃的喂头遍,这样它们才长得快,草记得要晒干,兔子吃了带露珠的草,拉粑粑会变稀,不成型,它们的粑粑要潮湿有型才证明它们健康。
然后她搬了把椅子,坐在院里的槐树下晒太阳,微风轻抚她凌乱而花白的头发。
等尹仲做好午饭去叫她的时候,她躺在院里的躺椅上,沐浴在一片春日的暖阳之中,再也叫不醒了,只有她那青筋暴露的手还倔强有力的搭在扶手上,仿佛在说它操劳一生的主人累了,彻底的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