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院子外面小街上传来一阵阵杂乱的脚步声,显然是方才的动静惊动了旁人。 秦枫翻手就将夜明珠的锦盒盖上,华光消失,房间内顿时又暗了下来。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在院落门外停住,夹杂着人声,门外顿时嘈杂不已,似是有好些人不停地走来走去,嘴里还夹着骂人的声音此起彼伏。 在寂静的夜里,喧哗的声音显得非常刺耳。 秦枫护在念初心身前,将手按在剑柄之上,凝神听着门外的动静。 一阵急促的拍门声之后,门外传来地保常二的声音:“秦公子,秦公子。” “什么事?”秦枫提高声音回答。 “有人说听见你这里有些声音,是不是有什么意外发生啊?” “没什么,只是进来一只野猫,将院子内的水盆打翻了。” “啊,就这事啊,我们还以为是瓦当寨的那大头领回来了呢。” 常二的声音显然有些怀疑。 “都说没什么事啦,常二你脑子是不是糊涂了,这大半夜的那贼子怎么会回来?”旁边另一个青年的声音。 “你懂个屁,听说那贼子已经受了伤,他不是半夜回来,难道大白天的进村子来?” 似是敲了刚才说话的那人一个脑门,骂完他,常二转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家小姐没受到惊吓吧?” “姑娘已经睡下了,倒是你们吵吵,又把她吵醒了。” “哦,这样啊……” 常二的声音有些尴尬,勉强道:“没事的话我们先走了,若是看到那贼子,你就立刻点那个爆竹,我们马上赶过来。那贼子,非要用火烧死他不可。” 秦枫应了一声,常二便吆喝着人离开了。 “我说常二,你莫不是看上那新搬来的姑娘了?”方才说话的那个声音。 “是啊,大半夜的拉我们来保护人家姑娘,人家还不领情呢。”另一个声音。 “那姑娘才搬来不久,虽然身上有病,而且还有点疯疯癫癫的,可是听服装店的老板娘说了,那长得可是比仙女都好看,而且听六媒婆说,初心姑娘那声音啊,天仙一般的好听,常二,我看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吧?” 又一个声音奸笑起来,引起周围一阵哄笑。 “你放屁!” 方才说话那人似是又被常二敲了后脑勺,声音便低了下去,常二接着提高了声音骂道:“你们这些兔崽子,叫你们好好地保护村子,你们倒好,半夜里散了伙去睡觉,那瓦当山的财物都被你们领回家去了,万一那贼子悄悄回了村子,不杀光你们全家才怪,老的小的一个都不会放过,你们那些个婆娘,一个个都被抢上山去做压寨夫人。哼!” “呵呵,知道你常二老婆死了,现在还是打光棍哪。所以才惦记着人家新搬来的漂亮姑娘啊……”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好好守好了村子,再敢半夜偷偷回去睡觉,明天我叫村长好好的收拾你们这些王八羔子。”常二显然被众人激怒了,出言威胁他们。 旁人却不吃他这一套,哄闹着,众人的话题很快又转到瓦当山大头领上去了。 “这贼子,回来被我们抓住,肯定扒他一层皮。” “把他大卸八块,扔到白水去喂鱼。” …… 众人胡乱地说着,声音越来越远,黑夜终于又恢复到一片寂静之中。 秦枫这才松一口气。 沙广横沉默着,突然问:“我已受伤,姑娘为何不将我交给那些村民?” 念初心淡淡一笑,让人猜不透:“看来你确实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怪不得那些村民如此恨你。居然要把你大卸八块去白水喂鱼。” “这些个人,见到老子的时候一个个怕得要死,跪在地上哭爷爷喊奶奶的求饶,在背后却一个个高谈阔论,仿佛天下就他最厉害。” 鄙夷之色现在脸上,让他带着刀疤的脸看起来更加恐怖。 “世人不都如此么?”幽幽的叹息从念初心嘴里传出,她望向窗外夜空。 沙广横一时间被她言语所触动,看着她美丽不可方物的脸,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沉默一会,沙广横突然冷笑道:“姑娘不把我交给那些村民,难道是怕我透露夜明珠在你手中的秘密,所以想亲自结果了我?” “呵呵呵……”念初心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她收回目光,转而看向秦枫手里的锦盒,嘴里却冷冷地道:“这倒也是条路,至少有了这颗珠子,我和小环可以锦衣玉食,几辈子都不用愁了。” 沙广横冷哼道
:“要杀便杀,我沙某向来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不过我可没想着杀了你。能闯出点名头来也不容易,我看你也算是个人物,就这么杀了你岂不可惜。”念初心嘴角泛起莫名的笑意。 沙广横露出不相信的神色来,那一道疤痕在夜明珠的光里越发显得狰狞恐怖,半响,他才问道:“那你想怎样?既然已经拿到夜明珠,为何你不杀我?” “杀不杀你又如何?” 念初心叹了一口气,将眼光收回,缓缓地道:“如果这是太平盛世,谁会愿意放着好好的家里人不要,太平日子不过,跑到什么山上去做山贼,杀人越货,过整日里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日子呢?世道不好,民心不稳,或者战乱无以生存,百姓才会流离失所,正所谓官逼民反。其实说到底,你们也只是受害者。” 她看着沙广横的眼里,闪过一丝怜悯与同情。 此语一出,不光沙广横很是惊异,连秦枫也是若有所思。 “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怎么会有这般见识?”沙广横神色复杂的看着念初心,“你到底是谁?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想必你去瓦当寨落草也是迫不得已,就算我今日杀了你又能怎样。明日还会有人去瓦当山,再建个什么瓦罐寨出来,可说到底这又是何苦呢?” 白衣少女顿了一顿,却又提高了声音冷声道: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你身为男子,空有一身本领,不去建功立业保家卫国,却在这里落草为寇,杀人劫财扰乱民生,难道你的血性、谋略和胆识,就是用在这里的吗?” 沙广横听了她的斥责,羞愧得低下头去,沉默许久,才激愤地道: “是的,我本不愿意这样的。 我本是南新郡总督吴潜帐前一个前锋偏将,可是那吴潜残酷霸道,私下里不知道贪污多少军饷粮款,他还到处抢夺民女,以供他时时寻欢作乐,甚至,他看我妻子有些姿色,竟乘我不在家中,将我妻子抢至总督府中□□,我妻子不堪受辱而死,他却一口咬定说我杀死我妻子,要将我下狱问斩。 我上告多次,可神龙帝国十大郡辖皆以总督最大,我的诉状全都石沉大海,那总督吴潜在朝中有国舅白王府撑腰,我忍无可忍,才带领部下反将出来,在这瓦当山上建寨落草。我脸上这道疤痕,便是当初在总督府中留下的。” 沙广横狰狞的面目上因为激动的神色而恐怖之极:“其实我们本来只是和吴潜作对,也只抢掠一些为富不仁的人,可是山上千把弟兄要吃饭,所以后来一些过路商客我们也开始下手,再后来就控制不住了……” 声音低了下去,悲愤又无奈。 “唉。”白衣少女幽幽一声叹息。 秦枫却皱了皱眉头,奇怪道:“你说瓦当山有上千弟兄,为何那日我和少爷带人去瓦当山,你寨子里人数却只有百十来号,连两百人都不到?” “这……” 沙广横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支吾道:“想必是夜里黑了,寨子里又太黑,你们看错了吧。” 他面露难色,却避而不答。 “哼,你休要来敷衍我,我和少爷是清算好了你山上的人数才去的,否则,以我们区区几十人,怎么可以敌得过你山上几千弟兄?何况你们也都是正规军出身。” 白衣的女子转过脸来,眼神示意一下,秦枫立刻俯过身去。 白衣的女子轻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沙广横愣神间,秦枫抬手,一颗黑色的药丸急射而来,不偏不倚正好落进他嘴里,咕嘟一声立刻便咽了下去。 “你们,你们给我吃了什么?”沙广横立即变了脸色。 秦枫含笑不语,念初心却轻轻道:“有点苦吧?这是我念初心密制的毒药,若没有我的独门解药,两日后毒发,神智狂乱,耗尽力气后七窍流血而亡,神仙也无救。” 沙广横听后,默不作声,仔细思索一番,却叹一口气道:“念初心姑娘与其他女子不同,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可是我们在道上混的,凡事都讲求一个义字,我既然答应别人,不透露这个事情半分,便是亲爹老子来了,那也一样不能说。” “不说也罢了。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自然要算数的。” 念初心放开手中的细绳,淡淡地道:“你既然不愿意说,我也不强你所难,我也可以放你走,如果你想继续去杀人放火为非作歹,继续做山贼那就不必了。” 她使了一个眼色,秦枫便拿出一个布包来,念初心又道:“这是一百两银子,也不少了,你拿去吧,带着你余下的弟兄做一些正经买卖。” 沙广横定定地看着念初心:“你真的肯放我走?你难道不怕我回来取你性命?” <
> “我只是一个孤女,也无任何人依靠,幸得罗方公子慷慨解囊相助,让我在这里暂时安住。你若回来取我性命,我能逃便逃,逃不了便死在你刀下,人总归有一死,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念初心平淡的语气,让人不相信这只是出自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子口中。 秦枫看着念初心,却不说话。 沙广横也是一愣,就在这一瞬间,他忽地觉得眼前一花,一阵风扑面而来。 他立即反应过来,然而这狭小的空间却叫他无处可退。 那一阵风转瞬即消退,仔细看时,却见白衫的少女坐在床上笑盈盈地看向他,把玩着手中一片小小的布条,吹了吹上面的面粉,笑道:“何况,我却不一定会死在你手中。” 沙广横立即惊出一声冷汗来,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布茬子,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拜了下去:“多谢姑娘手下留情。” “我放你走,可你若拿着我的银子去继续杀人放火,”白衫的女子淡淡一笑,轻飘飘地道:“天涯海角,我必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