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皇宫里众大臣上朝的地方名叫朝阳殿，但由于老皇帝常年有病，而太子并未正式登基，故而朝阳殿旁边的偏殿便成了下朝之后的议事殿。 议事殿内摆了很多张桌子椅子，五王端坐在各自的位置之上，谁也不开口说话，余下众人互相望着，亦不敢言语。 太子怒气冲冲跨进殿门，谁也不看，直接坐在了最上首。 “殿下，公主怎么说？”最右边的襄王王常在首先沉不住气了，也不顾太子脸色难看就直接发问了。 毕竟是军人出身，襄王的性子最是耿直。 太子怒气未消，冷面不语，王常在算是碰了一个软钉子，便不再发问。 过了许久，太子才突然道：“她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王常在听他这话，明显地很是失望。 其他四人却依旧不动声色。 “老师还说她有可能知道一些线索，我这才去找她，可她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人劫持她。”太子鄙夷地说了一句。 “当日她被劫持走了那么远，一直到了城北的森林，这么长的路上，难道劫匪真的一句话都没有说吗？”王常在却不明白：“看那日公主在森林里态度镇定，被劫持之时还能撤下嫁衣，隐去朱砂印记混入侍女群中，如此机敏绝非像受惊过度神智不清楚的样子，而且她思路清楚敏捷，看她的表现应该是知道一些什么的。” “或许她是有什么顾虑，不愿意说出来也有可能。”左边年过半百，留着花白胡子的黑袍老人用手捻着胡须，若有所思地开口了。这一位便是黑王贾丛了。 “黑王说的是，也许公主只是心里有疑问，却不能确定，所以不好明说出来。殿下不若再仔细的问她一问。”比黑王稍微年轻一些的白王点了点头。 赤王与青王也认同地点了点头。 黑王贾丛与白王薛凤来如今正是权势通天之时，相比来说，赤王罗正与青王杜淳就低调内敛了很多，每次议事的时候他们两个的意见也是最少的。 这五王里头，黑王是个城府极深的人，老成在在，根基深厚，白王嚣张，势力庞大，赤王罗正年轻时脾气火爆，明里暗里吃了不少亏，继任赤王之后慢慢地收敛了许多，而青王一直是不温不火的性子，在谁的面前都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只要不牵扯到自己家族的利益，他一般不会发表什么看法。 而五王之中，襄王府的地位因着始后的关系一直凌驾于其他王府之上，这王常在一手掌握了帝国的兵权，却是难得的一个耿直性子。 五王各有倚仗各有背景，是神龙帝国除了皇室之外权势最高的五个人。 太子想了想又道：“她说被劫一事，要去问属国使臣。” “属国使者？”襄王和黑王一愣，白王的神色却起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赤王与青王对视一眼，皆是沉默。 “是。”太子想了想又道：“她又说什么南新郡的瓦当山风景秀丽，封魔使者或许会去那里游山玩水。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 “封魔使者去南新郡瓦当山游山玩水？”黑王贾丛重复了一遍若有所思，薛凤来却不自然地笑了一笑：“南新郡有个瓦当山吗？就算有，南新郡距离紫檀郡这么远，封魔使臣也从未离开过帝都，他怎么会知道南新郡有个瓦当山？还会跑去那么远的地方游山玩水？” “瓦当山？莫不是前段时间三殿下外出体察民情时候路过的那个山头？那里曾经有一伙山贼作乱。”襄王王常在突然有些明白。 黑王贾丛捻着胡子，看着太子微微含笑不语。 太子看着微笑不语的黑王，奇道：“老师，你笑什么？” “太子应该高兴才对，你娶了一位聪明机智，胆识过人的女子为妻，老臣替你高兴啊！”黑王贾丛笑着。 “老师，这话怎么说？” 黑王微笑着点头道：“公主已经知道劫持她的是封魔国的人，今日她告诉你，封魔使臣上过瓦当山，而瓦当山有个瓦当寨，想必是这封魔使臣和瓦当寨的山贼勾结，指使他们劫持了公主，要造成神龙帝国与沧月联姻失败，乘机兴风作浪啊！我看，必是那些山贼在劫持公主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所以被公主知道了内情。可她无凭无据，就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告诉你。” “可是她又怎么知道是封魔使臣和瓦当山劫匪勾结？”太子皱眉：“何况她既然知道是封魔使臣和瓦当山山贼勾结，为何当日我们找到她时，她却不说明呢？” “那日我们赶到的时候，那些冒充凤凰城人的山贼都已经死去，死无对证，就算公主说了又有谁会相信呢？是以她并不指明劫持一事为何人所为，只是出面证明并非凤凰城使者所为。在太子执意要诛杀凤凰城
使节的时候，又拼出命来阻止太子犯错，显然她不愿意太子落入别人话柄，更不愿意因此事起争端延战事。公主处事稳当，胆识过人，日后必将是我神龙帝国难得一见的好皇后。”黑王微笑着说完，慈祥地看着他的学生。 太子大窘。 她的话黑王一听便明白，为何他却没有明白呢？难道是因为方才看见她对子洛笑得那么灿烂，便让自己自己失了主意失了判断力？ “我就说呢，被劫持走了那么长的路，依公主的聪明才智，一定会注意到什么线索才对。”王常在也点头称是，却想起来什么，道：“可是瓦当山山贼已经被三殿下剿灭，又何来山贼与封魔使者勾结呢？” 只是当夜真假公主一事是如何的千回百折，峰回路转，惊心动魄，没有亲身经历的人又岂会真正体会得到个中的滋味。 “这个还不简单，找来三殿下一问不就知道？”贾丛依旧微笑着，太子已经出声：“来人，去请三殿下议事殿议事。” “是！”早有内侍应声去了。 贾丛微微摇头叹息。 三皇子子洛从来不参与政事，他根本无心皇位之争，从来不曾在朝堂出现，没想到这次他外出祭奠亡母，无意间剿灭了瓦当山的山贼，反而和劫持公主的事情有了牵连。他虽无心争夺皇位，只怕这皇位之争却还是要不可避免地牵连到他。 “那日我带侍卫上了瓦当山，瓦当山确实只有两百多人，我初始以为这瓦当山也不过如此，便破了山寨，擒获了瓦当山的头领沙广横。” 子洛讲起瓦当山山贼的事情来，却是省略了与念初心有关的事：“下山之后便留下秦枫处理瓦当山余下的事，我将这沙广横交给南新郡总督押送进京。可是后来秦枫打探到这瓦当山原来有千余人，而我们在上瓦当山之前，瓦当山便已经有大部分的人马撤出了山寨，只是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就是了，想必是那封魔使者早就和瓦当山做了勾结，让那些山贼扮作平民百姓，混进龙渊城，乘公主进帝都人多混杂之际，设计劫持了公主。”王常在点头猜测。 众人皆点头。 白王薛凤来忽然道：“只是短短半日，公主就能将这件事了解清楚了么？” 子洛淡淡地道：“公主被劫之时人多纷杂，难免会走漏风声。也许是公主听到什么吧。” “以沧月明珠的聪明才智要做出一些推断也不难，何况她只是猜测。”黑王贾丛盯着薛凤来冷笑道：“这里是我神龙帝国帝都，若不是有人里外勾结，区区山贼岂能做出如此惊天之举？” “本王也同意黑王的意见，帝都治安森严，为着太子大婚一事又增加了不少守卫，岂是区区山贼说进就能进的？”一直沉默着的赤王与青王点头，面色极其凝重。 殿内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发话。 “现在当务之急，便是要搜索瓦当山余孽，找出他们和封魔使者勾结的证据，否则，没有证据我们也奈何不了封魔。”王常在沉思着：“可是那日里劫持公主的人都被凤凰城使节团屠杀，就算有些没死的也都不知道逃往何处，又如何寻得证据？” “难道那千把人，会被那一百人都不到的凤凰城使节团的人杀光不成？”白王显然不赞成王常在的话。 “白王从来不踏出帝都半步，对于战场上这些事自然不太清楚。”王常在冷冷看了一眼白王，冷声道：“土城建立几千年，虽然繁华，却终究比不过凤凰城。那凤凰城建立不过百年，何以发展得如此之快？不光是凭借须弥山的金矿宝石玉器。凤凰城路氏原本不过是以商业著名的家族，可是两个月前路氏竟然出动四位大将军王，一举攻下北巴图，四日便拿下了周围十六州，将版图扩大到数百倍。路氏在凤凰城十年，乃以纯商业出名，何来大将军王？这路氏背后定然还有强者没有出面，那凤凰城皇宫的王位一直空悬这就足以说明问题。如此一百个凤凰城战士对付几百个毫无经验的山贼，那还不是简单的事。” “哼，襄王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难道我帝都的士兵便都不是好士兵了？”白王冷哼。 王常在不理会他，只冷冷地道：“赤水北岸石原荒漠缺水少粮，刁民南渡抢劫之事也是时有发生。可是据闻去年北岸曾集合人马五百人南下，被白日国围堵在赤月峡谷，一场硬仗，那五百人居然大获全胜，竟然将白日国五千精兵尽数歼灭，生还者寥寥无几。据说那一战中北岸五百人使用的武器锋利无比，白日国五千精兵的武器尽数断裂在他们所持的兵刃之下，所以这才使五千精兵全部丧生。那一批武器正是由凤凰城路氏提供的。石原人口虽少，却是我们驱逐的流放者发展起来的，他们哪一个不是与我神龙帝国有着深仇大恨？如果这种武器在石原发展起来，我神龙帝国危矣。” “襄王，说来说去你还是想带兵去攻打石原。
你已经向皇上请旨数次，皇上均未同意，此事根本就行不通。就算凤凰城他发展得再迅速，也不过是远在漠北荒原之上刚刚兴起的一个小城而已，那赤水以北石原沙漠苦寒之地，历来就不适合人类居住，无法播种，也没有水吃，就算凤凰城再怎么强大，有这些先天条件的约束，那又能发展成什么样子呢？何况有赤水天然屏障，北岸刁民再厉害，如何大批人马南下来攻呢？你怎么总是念念不忘打仗劳民伤财呢？让百姓多过几年安稳的日子不是很好？” 襄王乃始后母族，历来就凌驾于四王之上，白王自知关于军事方面的事说他不过，便换了话题。 赤王与青王眼见白王与襄王又开始争执，任由他二人去斗，是只作壁上观。 “好了，你们不要再争执了。查寻瓦当山山贼余孽一事就由襄王去办吧。”太子制止了二人争执，又转向子洛道：“三皇弟，劫持太子妃一事非同小可，若果有需要你协助的时候，你就要全力协助襄王。” 子洛点了点头，太子又道：“此事关系到我神龙帝国声誉，封魔使者那边一定要先稳住他，绝不能打草惊蛇。” “此事牵涉到南新郡总督吴潜，押送要犯却让他半路逃离，反而隐匿而不上报，该重罚。”黑王突然冷哼了一句。 “此人在南新郡作恶多端，口碑极差，而且秦枫又查探到，那瓦当山山贼头领沙广横居然是以前吴潜帐下带兵的偏将。因为吴潜倒行逆施，竟逼得沙广横带领士兵造反。”子洛虽是无心政事，可这件事也是不得不提。 “居然有这等事？”王常在立刻拍案愤起。 薛凤来脸上神色倏而一变，立刻怒道：“此等恶性，不配再做总督，应该立刻罢去其总督之职，交律政司查办。” 余者皆冷冷地看着白王，只是冷笑。 这只老狐狸，谁不知道吴潜是他的门生，多少年来他可没有少捞好处，这个时候就急着跳出来撇清关系了。 此事一过，子皓又道：“此次瘟疫栖霞郡受灾甚众，栖霞郡总督刘兆安发来上表帝都，请奏帝都拨款抚恤，众位意下如何？” 子洛正欲离去，却在听到子皓这句话后留了下来。 黑王沉思一番，道：“此次栖霞郡内瘟疫之灾牵连甚广，非但百姓受灾，还连累太子妃一行沾染瘟疫死伤惨重，确实是元气大伤，他的奏请倒也可以考虑。” 薛凤来也点点头，却好像想起什么来，迟疑了半响却不说话。 子皓冷道：“白王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言。” 薛凤来笑道：“说起这次瘟疫，老臣是想起一件事来。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子皓没好气地道：“有话你就直说，何必绕弯子。” 赤王罗正也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薛凤来，淡淡道：“是啊，在太子面前，白王又何须隐瞒！” 薛凤来这才道：“既是各位一定要我讲，那就希望太子听了不要动怒才好。听说现在军中有个谣言传得很盛，不知道各位可曾听说？” 四王面面相觑，并没有接话，襄王王常在却重哼一声，冷然道：“你是说军中流传太子妃一行在半途中遇袭一事？” 薛凤来微微一笑。 王常在反问道：“栖霞郡沾染瘟疫，民生艰难，有几个宵小之徒乘机作乱打劫，不是很正常么？” 薛凤来却似笑非笑：“可本相却听说那突袭之人并非人类，似乎是个魔物。亏得太子妃有上古蓝玉保护又有高人相救才幸免于难。” “荒谬！”子皓冷哼一声，道：“我神龙帝国建国七千年，无神无魔，连那烈焰圣殿的圣女也不过是个只会占卜的算师罢了，难道白王也如同其他人一般愚不可及，竟相信这些无稽之谈？” “可是这件事却是众多将士亲眼所见，言之凿凿啊！” “放肆！”太子拉下脸来：“我神龙帝国历来无神无魔。白王如此坚持，莫非定要我按照律法处置不成？” “太子息怒。老臣不敢！”白王敷衍地告罪一句，便再不说话。 子皓冷哼一声，道：“那这次刘兆安上表一事，就交由黑王大人来处理吧。” 此时，沉默许久的子洛却沉声道：“栖霞郡内瘟疫四起，百姓死伤大半，总督刘兆安隐匿灾情不报，还下令火烧各处沾染瘟疫的村寨，以致受灾过后百姓无家可归，成群结党沦为盗匪路霸，各郡城甚至帝都有大批无处栖身的难民涌入，这才让帝都治安混乱，正好给那些预谋劫持太子妃的人钻了空子。此人置百姓生死于不顾，只顾保住自己荣华富贵，如今瘟疫过去了就上表请奏向朝廷要钱，竟然是毫无羞愧悔改之意。” “当真？”在场众人甚为震惊。 子洛淡淡道：“我的护卫
队长秦枫回来途中因遭遇瘟疫而在栖霞郡停留，甚至出示我的令牌给刘兆安的手下看过，却不想刘兆安为了灭口竟然给秦枫下了药，放火烧村，若不是他武功好警惕心高，早就被烧死在栖霞郡了。” 在座之人倒吸一口凉气：“原来竟是这种情况。” “混账东西！”子皓拍案大怒：“子洛是我东方皇朝的三皇子，他的玉牌代表的是我东方皇朝的尊严！刘兆安既然不把帝都放在眼里，那他这九头金翅令也别想再要了！” 黑王点点头：“老夫知道这事该如何处理了。” 子洛默默地看了子皓一眼，没有说什么，告了退离开了议事殿。 屋外方才还晴朗的天空，此时却已乌云低垂，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一件事牵出两个郡的总督犯事，难道神龙帝国真的已经风雨飘摇了嘛？子洛抬头看看黑压压的天空，长叹一口气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