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凉州城内各街道骑兵往来巡逻,步兵严密把守重要街道和路口,城内的气氛异常紧张。 君幽、裴司简和郭汲兵分三路分别赶往玉门关和凉州北部各隘口设防,伺机击退陈兵边关的突厥大军。乌简、赵絮宁和韩菱都已被押入大狱,将于今日午时三刻问斩。祁晟因包庇乌简伙同其谋反已被乌棠革职,现囚禁于刺史府中。 祁晟静静地坐在墙角,悔恨的泪水缓缓滚过脸颊。“吱吖”一声,大门打开,两条人影逆光站在门口。祁晟抬起头来,哽咽道:“陛下。” “当年祁家大难,你侥幸逃出又得康王赏识,后被她提拔做了幽州牧,此等大恩如同再生父母,你定是誓死相报,对吧?” 祁晟的眼圈湿润了,她缓缓点了点头:“是。” “你不分是非,不辨善恶,伙同敌人内外勾结,不择手段,不惜挑起边境战火。枉你身为一方父母官,竟然弃两国百姓的死活于不顾,弃国家利益于不顾,弃江山社稷于不顾!如此行径与禽兽何异!” “臣罪该万死。”祁晟垂着头,一副心如死灰状。 过了许久,乌棠才开口:“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祁晟摇了摇头,她很清楚现在不管她说什么都是无用的,皇帝不会相信。“罪臣无话可说,任凭陛下处置。” 乌棠闭了闭眼,曾经那个爱民如子的人,怎么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脚步声渐渐淡去,祁晟这才抬起头来,她看着皇帝的身影越走越远,远到仆役闭了门隔绝了视线,那一刹那她心里竟觉得十分解脱。 康王对她有再造之恩,恩情不可以不报;可是她身为一方父母官百姓也不可以不保,她夹在其中也是万分为难。因为她迟迟不肯松口险些延误乌简攻城大计,乌简一伙视她如最大的障碍欲除之而后快,而另一头因她包庇乌简又被皇帝视为不忠要清理门户……祁晟嗤笑一声,自古忠义两难全,忠义两难全啊。 没多久,合上的门再度打开,千牛卫端着一盅酒递到祁晟面前。祁晟端起酒杯,杯中印着她沧桑的容颜。她不肯开门献城,硬生生将时间拖到黜置使视察凉州之时,让这帮乱臣贼子的滔天阴谋化为泡影,至少她没有对不起自己身上的这套官袍,她自问无愧于心。如今,她便再用自己这条命为子孙后代换一条活路吧…… 君幽临行前回禀了王冬和阿狸一家的遭遇,乌棠准君幽所谏敕封王冬为三品诰命,追封阿狸为毅仁郡主,并赐郡主府。 另一头驰援边关的禁军并未与突厥大军陷入激战,双方僵持不下一月,突厥大军悄然退兵。此时正值早春,双方对峙之地又是荒野戈壁,本就补给不足又加上大雪肆虐,突厥大军无法长期作战,只得退回本部大营。突厥退兵最重要的原因自然是因为内援缺失,边关这才幸免一战。倘若此时乌简已经伙同内敌拿下凉州,策反鄯州,整个陇右都尽归其所有,双方里应外合之下,大军作战的胜算也更大些,但如今内援不再,突厥无利可图自然不会替乌琅卖命为她差使。 西北边关战事告一段落,乌棠这才启程回京。 回京途中,乌榕同乌棠共乘一车。“喂——”乌榕瞥了瞥一旁的乌棠,欲言又止。乌榕踌躇了许久,终是问出了口,“先前你伙同阿染欺瞒我的那番话,究竟是不是真的?” “你觉得的呢?”乌棠并没有抬头,只是翻的手停顿了一下,“此事你最好守口如瓶,否则我不介意帮帮你。” “怎么,你想杀人灭口?”乌榕冷嗤一声,复又神情低落起来,她宁愿相信是君染移情别恋愧疚于她,也不想相信他是永远地离开了她。 “你说,他还会回来么?” “不会!”这两个字几乎是从乌棠齿尖挤出来的。乌榕忽然无声地笑了起来,只是那笑有些难看。要是她的君染回来了,那她的君染肯定就要消失了。 泪落在她的手背上,乌榕打了帘子脸瞥向窗外,没再说话。 三月初,皇帝仪仗到了长安,乌棠回京了。君染抱着弘祯立在紫宸殿门口翘首以盼,终于一道朝思暮想的身影印在君染面前,“乌棠。”这一次他没有再避讳,只想这么大大方方地唤她。 乌棠瞥了一眼夙和,后者垂着脑袋带着一干宫侍齐刷刷地退下。 “有没有想我?”乌棠贴着君染在他下颌处落下一吻,又自然地接过君染怀里的弘祯,抱着小家伙抬脚往内殿走去。 乌棠见人没跟上,转身往后看了一眼,“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进来。”听到前面那人的催促,君染脸上的笑意又深了些,大步跟了进去。 “你去了这么久,那边怎么样了?” 乌棠坐在榻上,瞥着君染反问道:“什么怎么样?你是问我怎么样,还是问别的谁怎么样?” <
> 君染走到她身边坐下,笑道:“怎么这么小心眼?你好端端地站在我面前,还能怎么样?我问的当然边关。”乌棠轻轻咳嗽了一声:“边关无事。” “放心吧,马上就结束了。等过一阵我就将你母亲调回京都,让你们一家团聚。”君染欢喜地嗯了一声,这次君幽一去便是一年,这下终于可以回家与慕容宣团聚了。 “你这么长时间不在,弘祯都快不认得你了。”乌棠怀里的小家伙接近一岁了,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在君染的教导下,弘祯已经会说些简单的词语,只是还不怎么会叫娘亲。 “乖,叫娘亲。”乌棠逗弄着弘祯,可是怀里的小家伙似乎不怎么给乌棠面子,一个劲儿地叫‘爹爹’‘抱抱’,乌棠听着他蹩脚的叫唤倒是不生气,“乖儿子,快睡觉。” “他才睡醒,那能这么快就睡着了。”君染眼看乌棠又要把人欺负哭,赶紧过来解围,“你一身的灰尘,赶紧洗漱去。” 乌棠应了一声,随即把弘祯放在榻上,任他爬来爬去。不多时,夙和从外间又走了进来,把弘祯抱去了偏殿,屋中便仅剩乌棠二人了。 “不是要我去洗漱?”乌棠细细地打量着君染不怀好意道:“染郎不进来伺候?”君染抿着唇,主动牵着乌棠的手往偏殿温泉那处走去。 温泉水雾氤氲,平添一分魅色。乌棠美色在怀忍不住心猿意马起来,浴汤滚烫,但比这更烫的是君染身上那颗火热的心。一番温存过后乌棠才开口向君染解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阿染,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在云中遇袭之事?” “嗯。”君染仔细回忆了一番,“难道当年追杀你的人不是昭王的人?” “不全是。”陶竹虽然是昭王的人,但不见得她背后真正的主子就是昭王。乌棠向君染解释,“母皇当年为争夺帝位曾向乌琅痛下杀手,可母皇没想到这是乌琅假死脱身之计,后来乌琅便一直蛰伏在突厥境内寻求外援伺机反攻中原重夺帝位。” “那当年昭王谋反也有她暗中指点?” “或许吧。”当年昭王命陶竹和柳莘秘密在云中豢养私兵,若是没有乌棠半路截胡恐怕这支私兵就真的归乌琅所有了。乌棠一早就命柳莘暗中替换了军中凭信,这支私兵便是乌棠借着昭王的壳在为自己培养亲信。“那时慕容家恐怕早就与突厥那边有了往来,云中府她们联手截杀我只是为了得到我手中的大军印信。” 君染愣了一下,“印信是你的玉佩?”她们当年为了那玉佩费尽心机,怪不得乌棠那时会那般决绝。 “嗯,你手中的那枚玉佩和我的那枚本是一对,只要两枚玉佩合二为一便可调动这支军队。” “可,这是凤君亲手交给我的,凤君知道吗?” 乌棠摇了摇头,“父君手中的玉佩早就被我替换了,完整的玉佩就在我手中。” “你又骗我!”君染想起那个时候他因为丢了玉佩还万分自责,没想到这人明知真相却不肯告知他,真是岂有此理! “气什么,后头我不是将真的那枚给你了么。” “你,强词夺理!”君染气不打一处来,“那后来呢,你后来一直不曾对表姐下手,我还当你转了性子,不同她计较的。” “我当时只是怀疑她与昭王私下做了交易,并没有将她与乌琅那边联系起来。直到后来我渐渐留意到慕容商行在西北的贸易规模越来越大,且运送的粮食布匹远超过寻常生意人,我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再后来我派亲信暗中查察,但慕容雪行事谨慎,我派出的人多无功而返。直到西南爨氏大乱,突厥那边也开始蠢蠢欲动,慕容商行同西北的贸易往来愈加频繁,这一回慕容雪似乎急于将运往西北的货物脱手。所谓欲速不达,急则生变,也正因此她才露出马脚。” “所以她并非外界传言那般,而是……” “她死前迷途知返将自己所知之事和盘托出,我这才与乌榕设了局将这些人一网打尽。如果不是她将功折罪,我亦不会就此放过慕容家。” 慕容雪交代了她同乌琅方面存在长期交易的事实,并供出了潜藏在京都的线人——韩菱。韩菱是韩珹之女,当初西南爨氏作乱,安南都护府与之交战却胶着不止,就是因其暗中作祟。其实在平定西南之初乌棠对时任安南都督韩珹就已经有所怀疑,但为避免韩珹之死打草惊蛇,乌棠便伪造出韩珹死于意外之局。果不其然,当乌棠与乌榕不合的消息曝出,而乌棠又秘密出京时,韩菱便找上了赵絮宁寻求合作,之后二人又游说乌榕,寻求乌榕的支持。这才有了在凉州时乌榕临阵倒戈的一幕。 原先齐戈本是绕过凉州借道鄯州从而直奔长安的,可是鄯州城内戒备森严,突厥骑兵一直未能出城。此时乌榕姗姗来迟,但驻守鄯州的郭汲并不肯开门放其入城。郭汲一早就接到皇帝密旨要死守鄯州,故
而当乌榕表示要前往凉州时郭汲警铃大作不肯放行。双方纠结之时,乌榕拿出皇帝调兵鱼符这才强命其打开城门,当时乌榕此举便引起了韩菱怀疑,可计划赶不上变化,韩菱也来不及深究。因为陇右节度使郭汲接到黜置使君幽的求助信要调遣本部一万临洮军赶赴凉州救急,乌榕顺水推舟表示自己正是奉皇命带着京畿禁军前去救驾,郭汲思量一番才允许乌榕一行人入鄯州。进城后乌榕通过韩菱与黑衣铁骑汇合,转头直奔凉州而去。另一头郭汲又命本部死守鄯州,自己则率领驻守鄯州西部的河源军和白水军跟上乌榕大军,以防不测。再后来裴司简率领的一队右威卫与截杀黑衣铁骑的前锋飞虎军汇合,斥候禀报说黑衣铁骑与禁军一道往凉州而来,后方十里处还尾随有郭汲大军。裴司简便命大军隐蔽埋伏在刺史府和节度使府附近,联合后方的郭汲大军给她来个瓮中捉鳖。 君染听乌棠交代了前因后果,这才得知王冬和阿狸受了场无妄之灾,他们都是间接害死阿狸的刽子手。敌人心狠手辣,就因为王冬曾经救过君幽和乌棠,他们就要捉住王冬和阿狸以此胁迫君幽就范……要是他们能早一点把王冬一家接到京中好好保护起来,是不是就可以避免这一切了? “王大哥……他还好么?” 乌棠沉默了一阵,许久才道,“你若是担心,找个日子你去见见他罢。”王冬随着大军来到京畿,此时就住在皇帝赐下郡主府里。 君染次日便出宫去见了王冬,他整个人精神状态很不好。近几个月的打击让他痛苦不堪,阿狸的离去带给他的冲击尤甚。 “王大哥……”君染看到自己的救命恩人遭此大难内心也十分痛苦,他很愧疚。王冬了无生机地躺在榻上,毫无求生的意志。 “阿染?”王冬一闪而过的喜悦很快又被消颓取代,他也是恨过的,恨他和阿狸蒙受这无妄之灾……可是若说要怪要恨,那也只能恨那对他们下手的刽子手! “王大哥,”君染坐在榻边,看着王冬苍白的面容,歉疚的话他说不出口,他也不敢再刺激王冬让他再回忆起失去阿狸的痛苦。 王冬缓缓坐起身来,看到君染歉疚的眼神,他也于心不忍,“你不用道歉,这不是你的错。阿染,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我还要谢谢你,阿狸他很喜欢你,你留下的银子我给阿狸买了料子做了新衣裳,他可欢喜了……”王冬说着说着眼泪便不自觉地掉落下来,他活下来了了,可他的阿狸再也不会回来了。 王冬突然抑制不住大哭起来,这些日子他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猛地见到熟悉的人,那份脆弱那压抑不住的伤感才悄然暴露出来。时间或许能让人忘却过往,可是痛苦和伤痕却不会因为时间而消弭。 慕容宣得知王冬的情况后,经常带着君婼出入郡主府看望王冬。慕容宣知道王冬就是当初救了君幽的大恩人,现在恩人又因君幽逢此大难,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袖手旁观。慕容宣让君婼拜王冬为干爹,以后阿婼也是王冬的亲人了。慕容宣知道自己这么做可能对王冬没什么帮助,可王冬那么善良的人,或许能因为一个小生命重拾信心,而不是日渐消瘦郁郁寡欢。或许真是有阿婼陪伴的缘故,王冬的状态逐渐有所好转。 君染和慕容宣也时常陪着王冬去城中散心,也就是那时,王冬经过君染的介绍接触到了养济院。养济院中的孤儿弃婴都是被官府收养到此的,自那之后,王冬便时常前往养济院,他们当中多半是男孩儿,王冬从他们身上看到了阿狸的影子,他要振作起来,用自己的一份力帮助这些孩子过上正常的生活。 开元五年六月,因王庭与西突厥咄陆部贺鲁可汗交好,西北边关解除危机迎来短暂的安宁,君幽被调回京中。随君幽一同回京的还有贺鲁可汗送擒的乌琅。乌琅被秘密押至大理寺,乌棠不由分说,直接下令处死。 贺鲁被各部首领承认可汗身份后,贺鲁便立即着手恢复西突厥汗国,同时自立为沙钵罗可汗,贺鲁势力不断扩张一度控制了整个西突厥。虽然其气势汹汹但表面上依然与王庭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故而边关短时间内还算安稳。 八月秋闱,长安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名满天下的著名神童宋霭在豫章郡乡试中一举夺魁。中举的一百三十五人中,宋霭名列榜首。这位年仅十六的神童解元比先前凉州代真之名还要响亮,宋霭之名就此在京中传唱,其人一时间万众瞩目,不少人都暗自揣测明年春闱的三甲功名宋霭唾手可得。 开元六年春,宋霭赴京赶考。宋霭入京后还特意去拜访了开元二年的状元邱濂。宋霭与邱濂同样出身桂岩院,又同样是豫章洪州的解元,两人一拍即合,倒是十分投缘。 三月,万众瞩目的会试终于告一段落,只是还未放榜,一个惊人的消息便在长安风靡开来:天下瞩目的会试考题泄露,洪州解元宋霭贿赂主考官买卖试题科举舞弊。 此消息一出顿时迎来天下
读人的不满,况且此讯息并非空穴来风,有理有据。有好事者声称曾目睹宋霭与邱濂高调拜访刘彦宗。宋霭与邱濂渊源颇深,况且邱濂官从六品翰林院修撰,也颇受翰林院侍讲学士刘彦宗青眼,若是有心舞弊岂不易如反掌?更重要的是,宋霭与邱濂前脚刚拜访完刘彦宗,后脚皇帝就钦点了刘彦宗为副考官,且疯传的考试试题与正式科考试题极其接近,这如何不让人联想翩翩。 若说此案只是在京中盛传倒也罢了,可一日朝堂之上言官程敏将此事参奏皇帝。涉及科举大事,此事又闹得沸沸扬扬,皇帝不可不察,遂派主考官礼部尚白桦进行调查。 程敏上疏时间是二月二十七,白桦接受任务的时间是三月初七,此时阅卷和录取工作早已结束,新科进士名单已经出炉,只是还未张榜招贴。 情况紧急,白桦此时也只能先查询宋霭的考卷及名次,白桦会同其他考官首先查询已录取的三百份考卷,可其中并无宋霭。为防万一,白桦又组织考官翻阅了其他考生考卷,众人一致觉得这份录取名单无有问题。查询清楚后白桦这才将结果呈报皇帝,科举舞弊一事并不存在,为平众疑,白桦请求将成绩张榜公布。 可是乌棠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满意,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一经查询竟然无事发生?皇帝一怒之下,将涉及此次科考舞弊的官员和考生统统收监入狱,命大理寺卿张裎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邱濂,宋霭等人收入诏狱本无可厚非,可连言官程敏也被收监,按照旧制,言官和御史风闻奏事一向可以免责,可程敏竟然被下狱,若是皇帝要给程敏来个诬告反坐,此事一开先河,以后谁还敢风闻奏事?更荒唐的是,身为副考官的刘彦宗安然无损,参奏的言官程敏却被逮捕,如此公平何在?正义何在?于是言官们纷纷参奏将刘彦宗一并逮系入狱一同审讯。 会试的同考官之一、同时也是程敏的同僚的给事中周亭玉参奏皇帝,白桦与刘彦宗、邱濂关系匪浅,有官官相护之嫌疑,若是继续让其参与查察此次科举舞弊一案,恐有失公正。其次,科举舞弊案后刘彦宗曾私下透露说泄题一事或为其随从所为。再则,当皇帝命白桦彻查其审阅的考卷,发现刘彦宗将所有答出她所出考题的考生全部落榜……这不正好证明了刘彦宗泄题舞弊之举么? 皇帝听完周亭玉的奏折,命张裎将刘彦宗,邱濂与宋霭分开审理,定要将此事查察清楚。 刘彦宗虽是官却是个硬骨头,无论张裎如何严加审问,刘彦宗始终紧咬牙关坚决不承认自己卖题泄题及参与科举舞弊。但宋霭那边情况可就不妙了,负责审理的官员对宋霭和邱濂严加拷问,二人均为弱生禁受不住这等酷刑,遂将原委如实道来。 宋霭初至京城,因邱濂与宋霭同出豫章洪州,宋霭仰慕其为人才学,遂主动拜见。邱濂是爱才之人,与有神童之名的宋霭一拍即合,邱濂主动提议为宋霭引荐刘彦宗。拜访刘彦宗时,宋霭特意带上了著名画家展子虔的孤本《游春图》送与刘彦宗把玩,刘彦宗对山水游记十分感兴趣,一番交谈后对宋霭颇为赏识,出于爱才之心她便同二人探讨了一番此次会试的出题方向。可不曾想,宋霭前脚刚走,后脚皇帝的任命便至。刘彦宗担任命题官后所出题目与当初指点宋霭的出题方向一致,这才套阴差阳错造成了本次震惊朝野的科举舞弊案。 事情真相大白。虽然刘彦宗,邱濂与宋霭等人并无明确的收受贿赂徇私舞弊,但刘彦宗身为会试主考官之一,却临财苟得,不避嫌疑,有沾衡,遍招物议,对科举取士的公正性造成了严重的负面影响,皇帝撤去刘彦宗的翰林院侍讲学士一职,令其罢官致仕;程敏因“言事不察”被调为太仆寺主簿;邱濂被贬为从七品下的国子监主簿;宋霭因“夤缘求进”被革除举人资格,永不得入仕。 这起广受天下学子关注的科举舞弊案就这么落幕了,或许站在刘彦宗和宋霭的角度她们都是遭受无妄之灾的受害人,可是比起她们的个人得失,若是此事处置不公,那么科举取士的严肃性和公正性将大打折扣,势必会引天下读人唾骂。若是开了科举取士贿赂考官徇私舞弊的先河,日后学子仿而效之,朝廷如何再网罗有才学之士入仕做官治理江山? 虽然邱濂,宋霭诸人才华横溢,但是比起江山永固,几个学富五车的才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科举舞弊案后,中省又草拟了许多防止舞弊的措施,细化了科考流程及规定,一步保证科举取士的公允性。 开元六年十月,徐斐和杨雉回京述职。经过三年的基层历练,几人再度回京回首往事只觉唏嘘。邱濂虽然被贬至国子监做主簿,但好歹皇帝对她还是颇为倚重的;陈媛官升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目前在御前侍奉;廖九缨则还在邕州与监察御史李知古共同监管西南地区。她们当中最为唏嘘的当属韩菱,谁也没想到她居然勾结外敌意图逆反……而曾经一度被视为纨绔之子的赵雯如今在军中混得风生水起,从千牛备身越级官
至千牛卫郎将。不良帅魏昶依旧是皇帝面前的红人,阴私之事尽出其手,俨然如皇家鹰犬。 这两年金睿按照君染的设想在江南大举置办丝织产业,包括但不限于养蚕种桑,缫丝纺织,印染刺绣等等。其创办的纺织工厂带来了部分劳动岗位,并鼓励男性就业创业。此举一度引起部分达官显贵的强烈抵制,更有甚者联合大商贾联手抵制商品迫使其退出江南市场。君染深知自己经商才能欠缺,但他同时也清楚自己办理织造厂并非仅为牟利,他的初心仅仅是让那些穷困潦倒的手足健全之人混口饭吃,能在此学习技术并通过自己的劳动来养活自己就够了。君染也明白这样的行为可能坚持不了多久,但是只要他在一天,他就会一直坚持下去。丝织成品如果无法流入市场那就自产自销,卖入皇宫或者贱价出售,再则与慕容商行联手销往西北参与边关互市……利益虽小却是其次,君染更看重的是它的社会价值。 京城这边白寂经营的制衣坊也大有起色,制衣坊同江南丝织厂签订有长期协议,原料不愁,他们制成的衣物既可以在市场上流通,也可以供以军需,利益虽小却也是有利可图。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时,白寂突然得知了南湘的死讯。冬至日,南湘染病去世,白寂出钱买了地将其葬在郊外。其实白寂也不止一次想过,若是当年他再狠狠心,再拉南湘一把,也许一切光景都会不同。他曾经那般鲜活的生命最终还是没有熬过这个冬天…… 君家老太君也是在这年冬天走的,老太君临终前君染去见了她最后一面。自从乌棠逼宫夺位,老太君就一直忧心忡忡,生怕乌棠事后清算。再加上皇帝册封君染为凤后,她便更加忧愁,既不敢与君染亲近亦不敢抱怨。就这么担惊受怕了几年,终是怀着遗憾逝去了。 君染自然不会怪老太君,他不能以现代人的眼光来评判老太君的所作所为。作为君府的实际掌权人,她走的每一步棋都是为了家族利益,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子女和儿孙,从一点来说她功不可没,君家能步步高升,这是她的毕生的愿景。可是,这条路就一定是对的吗?君染无法做出答复。他可以选择尊重理解,但不会接受。 翻了冬,西突厥那头又乱起来了,安定了没两年,贺鲁又开蠢蠢欲动起来。这次驻守边疆的裴司简接到朝廷圣旨,皇帝这回可再没有先前的妥协,而是令裴司简西征突厥,扫平西域,收回安西和北庭失地。 朝廷这头源源不断补给远征大军,裴司简手下的右威卫主力一鼓作气,耗费一年时间攻入突厥可汗牙帐,生擒贺鲁可汗,一举夺回失地。朝廷收回失地后,将安西都护府升格为大都护府,其下治所迁移到龟兹,并在突厥故地分设蒙池、昆陵两个都护府,并将其附属小国分别设置州府便于监管。 西突厥灭亡后,原东突厥的领土上薛延陀势力又开始崛起,逐渐威胁到中原王朝统治,为护卫王庭北部边境,皇帝在云中设置了云中都护府,后来随着薛延陀势力愈加壮大,皇帝遂改云中都护府为单于大都护府。蛮夷之战战而不止,朝廷也只能通过不断扩军加大边境兵力部署来抵抗西北蛮夷的侵略。 西南爨氏安稳了几年也开始动乱起来,六诏之间相互倾轧,都想一统爨氏。因西南内乱频发,中原忧心其再生叛乱入侵中原,便加强对西南地区的掌控力度,决定将安南都护府(原交州都督府,今越南河内)、戎州都督府(今四川宜宾)、嶲州都督府(今四川西昌)、姚州都督府(今云南楚雄)、朗州都督府(今云南曲靖)等地以官道贯通。又由于该道路纵贯爨氏领地的南北,王庭的举动引起了爨氏的不安和恐慌,继而导致了叛乱的发生。为了平息诸爨之乱,朝廷命对中原最为忠心的蒙舍诏王出兵征讨,但此举让南诏有机可趁借此扩张领地。蒙舍诏主武并用,先是武力迫降,后又联姻结盟,很快便成了爨氏的实际控制人。之后又利用爨氏内乱的机会,一举吞并了爨氏领地,南诏疆域得以极大扩张。 自此,蒙舍诏诏主归义一举完成了一统洱海地区的壮举,并建立了南诏国。虽然蒙舍诏主对中原王庭阳奉阴违,但朝廷还是下达了册封,承认其南诏王的身份,并封归义为云南王,世袭罔替。次年,云南王迁都太和城。 中原边境危机四伏,西南的爨氏和吐蕃,西北的突厥残部,北边的薛延陀个个都对中原虎视眈眈,边境一带战乱频发,几乎隔两年就要征战一次,王庭想要获得长期稳定怕是还要再接再厉…… 乌棠曾允诺过君染要带他出宫游山玩水,可是直到今日也不曾实现。 开元十二年春,岭南道梧州。 一辆朴素的宽大马车慢悠悠地行驶在官道上,前车室里坐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手中攥着缰绳驱车。现下正是春耕时节,路上倒是稀稀拉拉走过几个拉着牛车载着农肥的农人。滑稽的一幕是,那载肥的牛车跑的倒是马车还要快哩! 君染驾着车,旁边坐着一位
少年老成的小男孩儿,正是七岁的弘祯。前头的牛车上也坐着一个个头同弘祯差不多的小女孩儿,看着不苟言笑的弘祯,小女孩似乎对他很好奇,不停回头望,后面竟还对着弘祯咯咯地笑起来。弘祯正是换牙的年纪,这次掉的门牙还没长出。方才小女孩儿看到了,这才笑出了声,可弘祯小孩心性见女孩在笑便以为她是在取笑他,故而这一路都闷闷不乐的。 君染忍住笑,“别生气,她不是在笑话你。而是见我们弘祯可爱,想和你打招呼呢。”弘祯撇过头去不让君染看他的表情,脸上分明写着不高兴。 君染扯了扯缰绳,大喝一声,马车便飞快地跑起来,一眨眼就超出了牛车一大截,将那小女孩儿远远落在后面。 君染慢慢松了缰绳,马车速度渐渐慢了起来。君染偏头看了看弘祯,“怎么还生气呢?不如你进里头去?” “没有。”弘祯克制着生气的表情。“好吧。”君染无奈应了一声,“弘祯,咱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开心一点儿嘛。”弘祯心思敏感又少年老成,自己主意很大,君染有些时候也拗不过他。 “我知道了,爹。”弘祯知道爹爹一直特别向往宫外,他不会扫兴的。 过了莫约小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到了梧州城门。北门内,进城的客商和路人排成了长队,等候接受守门军士的盘查。君染也放慢了速度,排在一众人流中。 这时,守城军士走过来,打量了一番君染,“喂,你,干什么的?”君染赶忙跳下车,“官爷,我是从外地来的,这回是带着家小想来城里做点小生意。” 守城军士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看了看身后的马车:“这里面是什么人?”乌棠听到外头的动静,手剥开帘子看了一眼,也出了车厢。 君染望了一眼乌棠,隐了眼中的笑意,“都是我家小。您看,这是我们的官凭路引。”说着,将一应递了过去。守城军士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猛地伸手扯下君染挎着的包袱。由于用力过猛,君染猝不及防被带得一个踉跄,乌棠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君染,往自己身后带。 乌棠的眼神过于凌厉,那检查的守卫被吓得浑身一抖:“你、你要干什么?”这头动静惊动了城门旁的卫队,一众卫兵在队长的带领下迅速围了上来。队长厉声喝道:“怎么回事?” 那卫兵指着乌棠:“我要检查包裹,她不让查!”队长的目光落在乌棠身上,“你是干什么的?” 君染拉着乌棠挡在她身前,他长得人高马大把一旁的乌棠藏在身后,君染陪着笑:“这位官爷,别动粗,误会,都是误会!” “官爷,这是贱内,草民第一次带她出门,她不懂规矩,您别跟她一般见识。”说着,他从包袱里掏出十两银子递了过去:“惊动各位,实在是不好意思,草民一点心意还请长官收下,请弟兄们吃酒。” 队长掂了掂银子揣进自己的怀里,对着君染点了点头,“嗯,你小子倒还有几分知理,罢了。”她一挥手,军士们便退了下去。“你这妻主着实不懂规矩,怕不是入赘的吧?以后可要好好管教管教。今天要不是看在你们初来乍到,早把她收监了!” 君染连连附和:“是,是。下次不敢了。”队长把手一挥:“你们走吧。”君染一把拉过乌棠上了马车,驾着车进了城门。 路上君染忍不住笑,数落起乌棠来:“你呀!真是不懂规矩。这里可不是京城,强龙压不了地头蛇,你一介草民的妻子,瞪的什么眼,发的什么威!好端端的害我损了十两银子!”车厢里凑热闹的弘祯和弘晞掀了帘子也抿着嘴笑了起来。 乌棠露出点笑来,“哦?一介入赘的糟糠之妻,竟能让夫郎舍了这十两银子?” “舍得舍得。”君染搪塞她,“你记着你的身份,可别再让我破财了。”乌棠但笑不语。 不多时,马车驶进了一条小巷,沿着街左的一排民房继续向前走,最里间便是一座毫不起眼的民宅。君染马车方停,宅门便立时开了,走出来迎接的赫然是云初和青竹。 马车停好,青竹取了马凳放在一侧,弘祯牵着四岁的妹妹弘晞慢慢踩着马凳下了车,跟着青竹往宅子里走去。 君染安顿好两个小家伙后,这才回过神来,“这回怎么突然要来梧州,先前你问东问西的,我还当你想去苏州瞧瞧呢。” “来见一位故人。”乌棠没头没尾的一句到让君染糊涂了,梧州有她的什么故人?乌棠岔开话题,“阿染,我有些不舒服。” “赶路急了些,哪儿不舒服?我帮你揉揉。”君染闻言手扶着她的腰,掌心使了些劲给她揉了一揉。乌棠看着这样柔和的君染,忽然心中微动:十二年了,君染陪着她一起度过了十二个春夏秋冬,纵使时光如何飞逝,君染自始至终都不曾变过。 乌棠从来都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想着便
情不自禁地吻住男人的唇,那温温软软的触感让人忍不住想要攫取更多。君染一个翻身就将人揽在自己怀里,压在身下专心与她接吻。 一吻毕,乌棠勾着君染的脖颈,声音稍显沙哑:“染郎,你真体贴。”君染轻轻嘀咕一声,“你也只会在这种时候说些好听的话。”说罢便一头扎进欲海,同乌棠一起沉沦。 又过了几日,乌棠带着君染去了一座民宅,甫一进门,君染便知道乌棠口中的故人是谁了。 这是一进半的青砖小院,迎面是正房,左右各是东西厢房。院子里种着一颗桂树,看起来树也有些年头了,枝繁叶密,层层叠叠,褐色的树干蜿蜒而上,像一顶绿伞似的笼罩着小半个院子。树下有石桌、石凳,面上还放着一盅茶。 院中还有一口井,旁边正在打水的清瘦男子听见声音,便见陌生人进了门,刚要出声就顿住了,直愣愣地呆在那处。对面的君染定睛一看,尘封的记忆忽然启封了一般,这,这不是张霖么,昭王世女的夫郎张霖。 张霖有些不知所措,他几乎要瘫倒在地。“我……”他正想说些什么,正堂内走出一个人来。张霖脚步虚浮,他想往那人身边走,可脚就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的提不起半点力气。那人走到张霖身边扶着他的手臂,“你先回房去休息会儿。” 张霖紧抿着唇摇了摇头,他攥着乌岚的手臂生怕她被带走。 “没事,别怕。”乌岚又看了一眼君染,“凤后一路奔波,不若同内子一起进屋歇息会儿吧?” 君染看了一眼乌棠,他知道她们有话要说,便点了点头,扶着张霖进了屋内。一进正堂,君染才发现屋内还有一个静乖巧的男孩儿,“这是?” “是我的儿子。”张霖抬了手,“阿珵,快过来见礼。”一个莫约十来岁的男孩便走了过来,乖巧地给君染行礼。君染怜爱地摸了摸乌珵,转头宽慰张霖,“你莫担心,没事的。” 张霖默默地抱着阿珵没再说什么。 屋外的桂树下,乌棠与乌岚坐在石桌前,两人都无话可说。乌岚拿起茶杯,给乌棠斟了一杯凉茶,“别来无恙。” “你变了许多。”这十多年来乌棠对她一直不闻不问,今日乍一见,她险些认不出乌岚来,曾经那个风光的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女业已变成如今这个如一汪死水的寻常布衣。 “人都是会变的。”乌岚的语气平淡如水,“你这次来不单是找我叙旧吧?” “当年你奉旨押送钱粮前往凉州赈灾,又为何曝出劫银之事?”乌棠盯着乌岚,“你心里清楚,那批银钱其实并没有被人动过手脚。” “陛下这是何意?过往之事草民早已忘却,陛下旧事重提莫非还想要治草民死罪?” “若是当年你未在驿站停留曝出银钱失窃一事,而是率部直奔凉州,届时此事曝出,凉州早已饿殍满地,而我或会因此殒命。”乌棠盯着乌岚,末了叹息一声,“你还是太心软了。” 乌岚没有接话,直接岔开了话题,“这些年承蒙陛下照拂,草民才得以在此安度余生。”有些事过去了便是过去了,如今旧事重提着实没什么意思。 乌棠知道她再问下去也得不到什么答案,“乌岚,多谢你,帮我。” “您该走了。”乌岚站起身来,往正堂走去,那头张霖和阿珵正立在门口眼巴巴地望着她,乌岚眉眼洋溢起淡淡的轻松和笑意。她现在日子过得很安稳,不需要像从前一样尔虞我诈的活着,现在,一切都很好。 桂树下,乌棠又看了一眼乌岚的背影,末了收回目光,带着君染扬长而去。 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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