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冰川撞击天际的一刹那,远离大雪宫的无数修士都以肉眼看到,那剧烈的撞击似乎产生了恐怖的冲击波,那波纹以冰川为中心扩散开来,大雪宫头顶的天际当即出现无数裂纹,直到冰川已经消失在天际,那冲击波却依旧还在扩散,整个修真界,所有修士头顶的每一寸天空仿佛都将那冲击波扫到……
脸色苍白的杜子腾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旁的萧辰,他亦正好向杜子腾看过来,这一刹那,不必言语,千言万语都在他们彼此坚定的眼神中,只这一眼,他们就已经知道了对方做出的选择,明了对方身上这一刻的职责所在,然后不约而同露出一个坚定又温暖的笑容来。
杜子腾以眼神催促道:快走!西荒不容有失!
萧辰周身涌起层层银光,眼神中十分不舍,只将闪烁着银光的指尖轻轻抚过他的额端,那口型在道:保护好自己,等我……
杜子腾不耐烦地挥挥手:“快走!快走!”
待最后一点温暖消失在额间,杜子腾却有些怅然若失,可很快,他再没有时间去为这短暂的离别分神了。
萧辰身影消失后,那冲击波已经来到了血盆口处,不远处原本已经渐渐稳定的空间漩涡仿佛被这剧烈的冲击再次撕扯,竟然再次发生了一次恐怖的扭曲,不似大雪宫头顶只是从破洞处延伸出无数裂纹,血盆口头顶竟是直接将这空间漩涡撕扯成一个斜斜的形状,原本只是通过漏斗一般渗入的魔气此时像打开了一个通道一般,如水流一般哗哗地倾泻而下。
在这一刹那,长城上的无数修士心中突然感到一种浑身战栗的惊惧,这冥冥之中的灵觉之后,一道嘶哑恶毒的悚然轻笑毫无征兆地在他们心头响起。
杜子腾竟也不例外!
那声轻笑中似夹着无尽恶意、无尽杀戮令他丹田中的灵力不受控制地鼓荡汹涌,好半晌,杜子腾才勉力收束心神将自己的灵力收拢起来,可脑后依旧有种难以言喻的冰寒,叫人分不清是因为汗湿的缘故,还是因为心中悚然的残留。
杜子腾知道,方才那一刹那,是修士冥冥之中感应到了极其强大的危险,灵力下意识而起的自卫机制。
他的目光看向那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空间漩涡”,应该称之为“空间通道”、甚至是“妖魔通道”的地方,他的直觉告诉他:有什么存在马上就要到来。
方才那声轻笑是对方发出的宣告,也许是前一段时日交战令这些妖魔们极其愤恨,才会用这样的方式向他们这些长城修士宣布自己的到来。
杜子腾的目光顺着那冲击波的路径看向南方,那里,这次剧烈的冲击亦波及到了南方的碧月城,那原本刚刚切开一线、并不算稳定的空间裂缝直接拉宽,变成一道峡谷模样。恐怖的魔气从那里彻底蔓延开来。
天塌了……这并非戏语,也不是哪个修士的夸大之词,原本只是密切关注一南一北天上异象的一众修士们,绝对没有想像过,他们原本只想观望一下能令修士界最大的两个门派尽心竭力在忙活的到底是什么事,能否从中捞一把,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转眼间,竟是变成天大的灾厄降临到了自己头上。
此时天际,那被巨大的冰山撞破的天幕留下一个不规则的破洞,丝丝赤红魔气倾泻到这片亘古冰原之上,十分刺目。
此时,在大雪宫一众高阶修士眼中,整个天空就仿佛春季来临之时的冰面,原本不过薄薄一层覆盖在水面之上,水面之下本就已经开始暗流汹涌拼命冲击冰面,十分凶险。
血盆口与碧月城就像早已经形成的一个破裂的冰漩与一个将将撕裂的豁口,而方才,大雪宫那所谓神师的举动,就像将整座冰川狠狠撞击在这已经脆弱无比的冰面上,将冰面撞击出一个大洞的同时,加速整个冰面的融化也就算了,更恐怖的是,在那撞击之中,以撞击之处为中心四散蔓延开来无数细密裂缝。
从这一刻开始,魔气,不再只是血盆口之事,整个修真界已经毫无疑问都将卷入其中。
此时的天空上,已经布满了无数不可见的裂缝,整个天空已经浸染上淡淡的绯红之色,那裂缝之密之多,甚至根本已经无法分辨这赤色是从哪里浸入的,这色彩仿佛晚霞一般动人俏丽,可这层色彩在修真界无数高阶修士的眼中,却是无尽血光之兆头。
从这一刻起,修真界头顶这片天空,每寸之地都有可能撕裂成血盆口、碧月城、大雪宫这样的空间裂缝,可以容妖魔轻易通过的,空间裂缝。
这沉重的事实狠狠压在每个高阶修士的心间,沉重得令他们感到难以呼吸。
从这一刻起,修真界将再没有真正安全之地,没有真正安全之时,随时随地,都会有妖魔汹涌而入,掀起从未有过的腥风血雨。
不,也许有一处可以例外。
当那剧烈的冲击来到此处之时,好像遇到了怒波惊涛中岿然不动的海岩,又好像遇到了一个风平浪静的港湾,入口狭小容纳百涛,总而言之,那冲击来到此处,再如何汹涌,最后也只能颓然消失,再也掀不起任何风浪。
看到这一幕,杜子腾心中悬着的最后一点心事总算放下。
他擦了擦额头的冰凉汗迹,萧辰已经完成了应该完成之事,恐怕现在已经返回破晓秘境去与一众剑修商讨后续之事,而他也有必须要完成的事情:身为御兽宗宗主,血盆口和长城的一切也成了他的职责所在。
纵然最开始杜撰出一个御兽宗,不过是三分恶搞七分利用,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掌握血盆口的局势,扼制妖魔,赚取灵石,发展西荒的一切,可到得现在,御兽宗早已经不是当初心里一个觉得好玩的名字那么简单。
杜子腾沉思了一小会儿,在看到天际几道破空的银光之后,杜子腾知道:终于还是发生了。
他手中的讯息传出几条,便迈步而出,可他没有动用控制中枢的传送阵,而是选择了一种最笨拙的方式:像个凡人一样,一步一步地自长城走过。
此时,在那声恶毒轻笑之后焦急观望天际、观望妖魔通道的散修们看到这位依旧神情镇定、步履从容的御兽宗宗主,皆是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下来,以目光送他经过此处,奇迹般的,明明只是一个身影,却叫他们那些惊恐茫然、惴惴不安的情绪奇异地静止了下来。
散修们原本悬在半空的焦虑平复之后,竟然奇迹般进入了另一种状态:不再去看天空发生的一切,也不再去理会那莫名其妙的笑声,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修行的继续修行,整理法器的继续整理法器,在交流修行经验的继续交流……
这样的天翻地覆面前,长城竟然奇异地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既没有来回奔走的惶恐修士,也没有聚集在一处窃窃私语满脸不安的人群。
沿途不断有散修向御兽宗宗主默默无声地致礼后再去忙活自己那些事情,看到这一幕,杜子腾的脚步并未停留,他只是想到:看啊,这就是御兽宗宗主的职责所在,不容回避,不可逃脱。
杜子腾来到六派修士聚集的大厅时,六派的修士都已经到了。
映芒真人站在窗边沉默地看着广场上的欢闹人群,刑明亮和朱进财二人独自在另一旁,二人飞快地激发着传讯符,又不断收到传讯符,显然是疯狂地与门派取得联系。其余的金丹修士、包括六派的掌事都围坐在一处密密交谈,而兰舟盟盟主却不在当场,只有那位雷山副盟主在,不时也可以看到他们手中有传讯符进进出出。
空气中隐隐有种难以言说的焦躁,杜子腾知道,他判断的一切已经应验,对于整座长城来说,最糟糕的一幕恐怕即将发生。
看到杜子腾,觉得他实在太过姗姗来迟的六派掌事立即走了过来:“杜宗主!”“盟主!你总算来了!”“如今……这可怎么办?”
杜子腾却是按了按手,笑道:“几位掌事稍安勿躁。”
他从容不迫地向司少为首的一众金丹一一问了好,就像没看到司少欲言又止的表情一般,然后他这才缓缓落座。
看到这一幕,雷山与自己门内的另一位金丹对视一眼,最后他开口道:“杜宗主,既然您已经来了,我素来知道您说话敞亮,我也不绕弯子了,我兰舟盟距离大雪宫太近,盟主与数位长老已经出发赶回门派,现在还不知道门中情形如何,我等也必须速速撤离,还请杜宗主你见谅。”
其余三个门派的金丹互相看了一眼,云霜仙子虽然冷淡一些,但在礼数上素来雅客气,此时也是叹了口气道:“我等前来也是要向杜宗主您说此事……”
杜子腾的神情却没有太多意外,这注定发生的一幕,他并不意外:六大门派恐怕会彻底放弃长城。
刑明亮听到这些言语,却是惊得满头热汗地放下了传讯:“各位长老你们都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