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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公与私,根本难不倒元辅先生! (第2/4页)

朱翊钧想了想问道:“像杨太宰那样?”

“杨太宰是硕德之臣。”张居正想了想,还是认为徐阶和杨博不一样,他们的确有相似的地方,比如迫不得已,比如不得不为,但是杨博比徐阶还是要强一些,杨博始终将矛盾维持在一个斗而不破的地步,就这一点,就要比冤死胡宗宪的徐阶要强上百倍了。

君子解释为治人者时,不论私德,徐阶冤死胡宗宪造成的危害,要比杨博维护晋党那些边角料利益做的事儿,要恶劣成千上百倍。

当然这也和杨博急流勇退有很大的关系,杨博要是继续在朝中,怕是恶事只会越来越多。

急流勇退,何尝不是一种智慧。

张居正俯首说道:“陛下之前询问何为公,何为私,臣略有所悟,臣斗胆僭越,为陛下解惑。”

“严嵩晚年盗墓舍祭品为生,死于妻墓前,嘉靖四十五年十二月初三,世庙主上重病,念起严嵩,询问近侍,严嵩如何,近侍皆不敢言,司礼监掌印太监、东厂厂督黄锦才告诉世庙主上,严嵩四月以死于庙祝,尸骨无人收敛。”

“仅剩一言:平生报国惟忠赤,身死从人说是非。”

“直到临死前,严嵩一直认为自己忠勤敏达,在公私混淆之中,严嵩忠君却不体国,窃国二十载,溺信恶子,流毒天下。”

张居正是《明世宗肃皇帝实录》的总裁,他修这段历史的时候,联想到了皇帝陛下的公私,最近发生了一系列的事儿,都让张居正对公与私,有了更深入的理解。

而他的这段话其实非常非常的危险,尤其是在礼教森严的万历元年,若是被其他臣子们听了去,必然弹劾张居正大逆不道。

因为张居正这番话在质疑君国一体的基本政治结构。

严嵩一生毫无疑问是忠诚于君王的,若是君国一体,大明就是嘉靖皇帝,嘉靖皇帝就是大明,皇帝就是天下,天下也是皇帝。

严嵩难道还一分为二,分成了两个人,一个是忠臣,一个是奸臣不成?

很显然,严嵩不能分裂,那就是君主和大明并不是一体的。

张居正绝对没有为严嵩回护申辩,甚至为严嵩正名的打算,严世藩索贿都索贿到了裕王府的头上,张居正当时就在裕王府,他才不会为严嵩正名。

张居正在借着严嵩来确定公与私的定义。

关于君国一体的话,张居正也只能言尽于此,懂的都懂,不懂张居正也没办法细说。

作为摄政之人,他大声喊出君国并非一体,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这种话来,怕是明天就跟高拱一个下场了。

张居正并不打算谋朝篡位,所以话到了严嵩忠君而不体国,就够了,再细说,就是不能触碰的滑梯了。

“何为公?”朱翊钧听明白了张居正的意思,他能听懂,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本身就是朱翊钧问张居正何为孝,长幼尊卑为孝的时候,区分君父一体时候说出来的。

张居正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神情,陛下得亏没有继续深挖君国是否一体的问题,而是问起了公的定义。

小皇帝是极其不负责任的,抡起赤子之心、纯白至质的大锤,敲碎了张居正不惑之年建立的坚实的认知世界,却不负责重建,让张居正一个人艰难探索而重建。

要是小皇帝非要纠缠这君父、君国是否一体的事儿,张居正就打算直接不干了,这讲筵谁爱来谁来!

问!问!问!那是能问的东西吗!

张居正端起了手,他对公已经有了明确的定义,虽然这个过程很是艰难,但是国事凋零,给了他很多的例子去观察,去确定这个概念,就变的轻易而简单。他笑着说道:“《易·系辞上》曰::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吉凶生矣。”

“《战国策·齐策三》曰: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人们总是把有着相同特征的事物归为一类,比如马,有后山马、驽马、骐骥、千里马、大宛马,但它们都是马。”

“而人们也总是因为地域、亲朋、志向、品行、爱好等等成为一个个的群体,这就是人以群分。”

“《论语·卫灵公》曰: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

“所以,公就是群,但群不是公。”

朱翊钧听闻疑惑的说道:“公既然是群,为何群不是公呢?”

张居正想了想说道:“臣要解释清楚这个问题,需要就徐阶之案为例。”

“徐璠和徐阶是父子,华亭徐氏是一家,这是群,面对朝廷旨意之时,徐阶或者说徐家,只能还田,否则斧钺加身。”

“而华亭徐氏、大石头沈氏、昆山顾氏,又是一个群,他们是松江府的缙绅,他们彼此姻亲两百年之久,对于朝廷查清楚侵占并要求还田的政令,是愿意付出一定代价的还田的,比如拿到船引开海,因为徐氏、沈氏、顾氏,本身就有布庄和粮庄,他们在开海事中占据了有利地位。”

“而南衙地面十四府的缙绅又是一个群,他们彼此遥相呼应,相映成林,彼此默契,对于朝廷的清理侵占事,是极为抵触的,因为只要有改变,就会有损失,很有可能在海贸事中,过往地位不在,他们极为抗拒而不肯妥协,所以徐璠杀人伤人。”

“所以,大明有各式各样、林林总总的群,所有的群,构成了一个整体,那就是公。公是群,但群不是公。”

张居正觉得自己讲的太过于复杂了,小皇帝能不能清楚的明白他对公的定义,让他比较担心。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就是包含与被包含的关系吗?公包含群,群被包含在公之内。”

“先生以一家一户为一群而论,扩展为了公。”

“朕德凉幼冲,不知所云,也试着举例。”

“朕和云南边方的冉氏女子都为大明人,我们的关系就是同宗同族同国,当有人伤害到了大明的利益时,比如南衙缙绅这个群,侵占田亩,导致朝廷税赋不足,无力安定天下,大明颠沛,朕和冉氏女子的利益,都受到了伤害。”

“在这个过程中,缙绅这个群,这个关系更为简单的群,伤害到了关系更为复杂的天下的公。”

“当群因为关系进一步扩大的时候,公在上,而群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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