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接近西垂,南宫四人早就离洞前往上午下竹叉陷阱的栎树林查看是否有所收获。
而祁连则留在洞中,开始用自己的佩剑加工易老头和竹竭上午劈好的竹条,这也是祁连一开始就计划好的。
只不过生活总是有超出计划的部分,比如现在就坐在祁连前方听讲的英子和汲。
“看好了!你们两个!想要劈竹子获得竹篾,是这么运剑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则就是‘对半等分’,因为竹子自己就有向下开裂的惯性,只有这样有剑才能又快又省力,还对工具的锋刃的损伤最小,此所谓‘势如破竹’。””
说话间,祁连左手抓牢指宽的竹条半成品,右手握剑向下劈的同时,左手富有观赏性地主动向上送,每一瞬左手都像是马上要被剑锋割伤,却又总是差之毫厘地与剑锋错开。
巧妙的力度和均匀的运剑速度,以及祁连看也不看剑锋,就盯着英子和汲高深莫测地微笑的模样,倒让在一旁屏住呼吸的易老头和竹竭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直到祁连真如他所说的,势如破竹般丝滑地将一根竹条来回两剑劈成四根,演示结束,竹易两人才擦去额头的汗水,继续替祁连做些刮掉竹子节疤的打下手工作。
“彩!好彩!公子好厉害!”比起一边只会呆呆地看着祁连好一会后,才一个劲鼓掌的汲,语言天才的英子的赞叹更让祁连满足。
不过稍微咧嘴得意后,祁连也“不开心”地拿着手上的成形竹篾轻轻敲了一下少女的小脑袋道,“叫朕师匠,以后学东西的时候都叫朕师匠,平常才叫公子,明白了吗?道不轻传,首先第一点就是要尊重传道之人,就像朕刚才向易大夫求学《诗》中新篇目时要执弟子礼一样。”
“公子...诺。”英子捂着脑袋委屈巴巴地说道。
“好了,你们兄妹...哦不...姐弟,算了,反正你们好像是双胞胎不是吗?就先用朕的这把匕首和芳一留下的短戈试吧,用剑的话,长度不合适,你们技术还不行,等以后朕有机会再给你们专门做把蔑刀吧,记住,要克服怕锋刃伤到手的心理,但是一旦感觉到右手出现阻滞或者偏移,不要犹豫,双手立刻松劲放开,别把你们的手指给削掉喽!等到你们会了这一步之后,我再教你们怎么把竹篾从中间去簧,分成上下四层。”
祁连说完,丢下姐弟俩研究,自己则重新走到易老头和竹竭身边,捡起一个编了一半的竹笼继续工作着。
这个直接用指宽的未去簧竹条做骨架,再辅以韧性足够的去簧竹青连结的捕鱼竹笼,做的比一般的竹笼尺寸大很多,足足比祁连的个头还长出二十多厘米,而地上还放着一个配套的竹门。
毫不夸张地说,在外人看来,这一幕实在有些滑稽,盖因祁连在做的竹笼完全就是一个能把他自己套进去的竹篾囚笼。
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在太阳继续西垂至只有一丝余晖之际,祁连终于是完成了自己的杰作——一个在笼圈和笼条钻上了小眼,只待挂于背阴处晾干消除应力变形后,就能用竹钉将竹笼闸门钉在笼架上,再用两根长笼条穿过上下横架和闸门竹板两端的孔中卡住,使闸门能上下开合的捕鱼竹笼,就制作完成了。
这尺寸专门对付大货,之后设陷阱时只要再选准河湾浅滩位置,两边插下配套的横梁竹架,再用合适的草绳或者树藤拉起在外面绑了石头的上下闸门,保准体型合适的鳄鱼触发了陷阱都出不去呀!
只是最后祁连试了一下这闸门的上下顺滑度,还是有点阻滞,对付只会往前游而不会往后游的大鱼是够了,但是要是遇上其他什么大货就是个致命缺点了,补救的方法就要看南宫那边会不会有所收获了。
正当祁连专注地思考着这个竹笼制作过程中的可改进之处时,神出鬼没的易老头又又又把他那颗胡子耷拉到胸口的头颅伸到了祁连面前。
只不过,已经习惯了的祁连只是稍微吓了一下就笑骂道,“伯流,为什么每次挑朕专心的时候开这样的玩笑,怎么这时候就不讲君臣之礼吗?”
“哈哈哈!迎来送往、君臣奏对、祭祀作战,这些是事关国家成败的关键,这些场合才是礼最需要约束的,至于日常的服侍宴饮、玩乐游猎,老臣以为是否守礼乃是可以商榷之处,倘若每日老臣都时时扫兴主上,岂不死板无趣,到了该进谏之时,主上也会因为平时就厌恶老臣,而厌恶老臣的忠言,那么死守礼节岂不因小失大,反过来耽误了国家大事吗?”嬉皮笑脸的易老头兀自解释道。
“哈哈哈!伯流真是再强辩也没有了,刀切豆腐两面光,可不要欺负朕年幼无知乱说哦!”祁连也被这个双标的老头逗笑了,没注意到脱口而出的话中的不妥。
“主上,老臣愚钝,不知您口中的刀和豆腐,是指?”
“啊!伯流不要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戏言尔,日后便知其意!倒是你每次这么靠过来都没好事,这次又想干嘛?”祁连知道有些事不好解释,所以赶紧岔开话头道。
“诺!”易老头人精似的不再去深究,转而坐到祁连身边,有些郑重地问道。
“主上是真的已经决定要驻留此地了吗?老臣先为主上贺,《诗》尝有云‘心之忧矣,如匪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注一)’,老臣以为主上自开智以来,虽每多奇思,但真正做事决定时还是稍显犹疑不定、思虑过多,殊不知天下之事,多非是操左券以责而能稳妥取胜的美事(注二)。君主善断远比善谋要重要的多!老臣愿意遵从主上任何熟虑之后的决定,只是仍然有所疑虑,倘若主上能帮老臣解说一二,老臣便也好替主上去晓谕僚属,代为消除他们的疑虑,以使主上解脱于琐事。”
说罢的易老头长揖一礼,而祁连也只得尊重地微扶。
虽然心里有些不愿意穿越了还搞这种思想工作单独开小会的做事风格,但是潜意识里的理智却告诉他,这就是春秋时代贵族政治体制运行的规则,政策和上意沿着身份地位一级级地传递。 事实上,这几日祁连有时候直接和芳一、南宫交流心事的行为,尤其让芳一自陈有些约束,南宫那个傻大个心直口快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