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好香!应该能吃了吧?”南宫在一旁哀怨道。
当夜色彻底降临,此时的祁连却还在无烟火坑旁摆弄着烤肉晚餐,串在洗净削尖木棍上的粗纤维瘦肉滋滋作响,而手上不停的祁连,还在不断往上刷陶盆里刚熬的一点点肥膘猪油和磨细的盐巴。
贪吃的汲和南宫,则是正为了陶盆里最后一块油渣的归属而怒目相视,两人此刻的眼神交流已经超越了语言的障碍。
多亏了连续几天来祁连一日三餐的“坏习惯”,身边本来习惯一天只吃两顿的众人都主动或被动地跟着祁连纠正了过来。
而今天这顿丰盛的晚餐,也是为了庆祝祁连竹叉陷阱的大成功。
傍晚前溜了陷阱回来的南宫四人,六个陷阱带回了三只猎物,一只带刺的豪猪,一只赶上小猫体型的巨大田鼠,还有祁连正在烤的这只估计也就一两个月大、三四十斤重的小黄毛子野猪。
另外据南宫交代,其他三个陷阱也都被触发了,有两个似乎是自己的应力太大,自然触发的,而另外一个则好像是被一个底盘较高的大家伙触发的,现场只留下了血迹。
托天之幸,几人带回来的野猪是一只小猪,否则要是一只大猪,缺少香料的祁连反倒不知道怎么盖住野猪那股腥臊味,并且可能这顿饭还会因为要花至少一个小时去搓成年野猪那层沾满泥浆厚皮而继续延迟。
不过尽管对于祁连来说,手上这批耗时良久炮制,烤得内外熟透以杀死寄生虫的猪肉还是有些盖不住的怪味,但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份烤肉散发的朴素香气已经足够他们食指大动了。
“主上,可以了吧!”
最终还是没狠下心和一个小孩抢零嘴吃的南宫怪叫道。
“这猪都没打抗生素和疫苗的!半生不熟小心吃死你这个混蛋呀!”
祁连心里暗骂道,但是在又一次用匕首划开烤肉,检查了内部确实全熟了之后,祁连还是没好气地把肉串扔给了肚子咕咕叫的南宫。
之后大家一拥而上,即使是育、粱两人,祁连都没有落下他们的份。
事实上,本来缩在角落咽口水的他俩在接过祁连递上来的烤肉时,激动得眼泪呲啦呲啦的模样,让祁连不由觉得物超所值,即使这样的做法引起了易老头和芳一等人的侧目。
于是夹在两边难做的祁连当即决定加码,拿来了今天竹竭献上来的那一陶罐“美酒”,不等易老头出言阻止,直接就启开了封,一时间酒香四溢。
“主上!这是子尽父子从燕人那偷来的祭祀天神的大鬯(g)(注一),无故启封只怕会冒犯了神灵!”易老头急得都快要哭出来了。
“卧槽?意思是我刚随便开了瓶春秋版的八二年拉菲呗?”脑中过了一遍大鬯是什么东西的祁连,闻着鼻腔蔓延的香草气,有点上头加后悔。
但是半场香槟开了之后哪有收回去的道理,开都开了,祁连也只能转瞬间硬着头皮狡辩…哦不,解释道,“朕自然是知道大鬯的贵重的,所以才会挑今晚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来祭祀皇天后土,然后再与诸君分享它。”
虽然知道祁连大概率是死鸭子嘴硬,但是易老头这么个人精,还是很识趣地适时递过话头问道,“敢问主上,是什么日子要惊动天地神明呢?”
回赠了易老头一个欣赏眼神的祁连微微颔首后,举起陶罐朗声道,“朕宣布,明日清晨即将正式搬入被朕命名为白瓢谷的火石岗西侧沼泽谷地,立寨扎营!如此动土乔迁之喜也自然不算辱没了这坛难得的佳酿!更能取悦天地神灵,保佑吾等!朕先斟满一碗,敬天地、祖宗和蓼水女神!”
说完祝酒词的祁连,当即把浑浊且大概率含有过量甲醇的顶上一层浮沫舀出来倒在地上。
而此时有些无力吐槽祁连刚才离谱祭祀理由的易老头,最后坚持地嘟囔了一句道,“主上!天地、神明,然后才是祖先。国之大事,唯祀与戎!顺序是不能乱的,而且三者都要分别相敬才是,怎么能混在一起呢?”
这次易老头终于是把祁连问着了,他前身记忆里也没干过这祭祀的事呀,刚才仅会的那句词还是前身被册封太子时打瞌睡的过程中唯一记住的结尾格式。 知错就改!此时正准备补上缺失的两次敬酒的祁连,突然一勾头就看到了不大的罐里那琥珀般诱人的酒液,想着自己要是再舀个两碗出来倒在地上浪费,那也就剩个底了。
于是,穿越前就为了保持荒野生存时身体最佳状态而戒了整整两年酒的祁连,一时间喉头微动,犹豫了。
面色挣扎了好一会,才下定决心的祁连,把机灵的英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摆到自己身前的各式各样的三四个黑陶杯盏一股脑地摊开斟满。
最后在易老头困惑和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祁连率先拿起自己面前的陶碗一饮而尽,然后发出了满足的赞叹声。
“嗞哈!真痛快呀!甜丝丝的。”祁连面色陶醉咂摸一下嘴,不雅地打了一个饱嗝后,对着黑着脸的易老头强辩道,“朕和祖宗,还有此地的蓼水女神都熟呀!想来他们不会介意和天地一起受用最醇厚的酒头的。”
说罢,祁连马上心虚地向南宫、芳一、竹竭三人劝酒道,“来来来!不要拘束,咱们君臣同乐,同乐呀!喝!赶紧喝,不喝不给面啊!(注二)”
尽管祁连劝的很殷勤,但是哪怕是平时大大咧咧的南宫也呆坐在原地,不敢妄动,毕竟易老头周围能杀死一切对话的“低气压”气旋已经成形了,谁敢这时候去触他的霉头,就得小心等下被易老头狂风骤雨一顿输出。
但是就在祁连被拱得有点下不来台,有些后悔自己没有禁得住诱惑的尴尬时刻,一言不发的易老头却在一阵咬牙切齿之后,率先默不作声地一把抓起面前的陶碗干了下去,然后直接猝不及防地醉趴在地上。
“嗯?这玩意劲这么大的吗?”祁连有些难以置信地把罐子里剩下的底酒对瓶一口吹干,但是除了稍微多喝出了一些酒味之外,没什么事呀!
随后不解的祁连转头看向南宫三人,正好看见芳一在和南宫咬了一下耳朵之后,和听完悄悄话后面色看起来英勇就义般“悲壮”的南宫,前后脚把面前的酒直接仰头就干了。
然后就没然后了,两个人步了易老头的后尘,像一滩泥一样醉倒在了地上。
于是,一轮过后,祁连周遭只留下了满脸惊恐的竹竭和他面前那仅剩的一碗酒。
“要不子尽你也干了?不然好像就不礼貌了。”
祁连魔鬼般的低语,不需要竹竭听懂也能理解。
“乓啷啷!”杯盏落地。
家臣团全灭,独留无敌的祁连。
“嘛!看来守夜只能是我们来了!育、粱!把他们抬进去!然后过来,我们分定一下守夜班的次序…”
祁连还没说完,身后一声打着酒嗝的呓语就传了出来。
“天…地…嗝…神明,嗝…公子…尚…幼,如或…有失,吾…愿与…分…罪。”
“真是的,喝不了就量力而行嘛!粱,去把朕挂在储藏室竹架上的狼皮拿来。”
待到粱拿着毛皮回转,祁连把它覆盖在兀自嘟囔告罪的易老头身上,示意粱、育两人把他轻抬进去。
突然间,起了一阵喧嚣的夜风儿。
祁连感受着夜风钻进只遮盖到小腿的胫衣,膝盖以上则是淡淡的忧伤。
“其尔万方有罪,在予一人。”(注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