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于刘光和小厮两人保持静默,听见殿内的僧人的咒骂声越来越少,最后恢复了平静。鲜于刘光动弹身体,小厮立即说:“别忙,等到天黑。”
两人在黑暗中只能继续静静等待。果然又过了一会,金刚坛城外有喧闹起来,是僧人在打扫这个偏殿,收拾残破的佛像。
百无聊奈之中,鲜于刘光问小厮:“如果能离开燕京,你打算去哪里?”
小厮回答说:“我打算去南方,那边是汉人的地方,刘子聪再厉害,手也伸不到大宋。”
鲜于刘光叹口气说:“也只能这样了,出去后,我带你去见全真派的掌教,全真派的势力贯通南北,你打扮成道士的样子,一定能去往南方。”
“你为什么要帮我?”小厮问,“我们就一面之缘而已。”
“只要是跟刘子聪作对的人,就是我的朋友。”鲜于刘光恨恨的说。
小厮听了,也就不再做声,与鲜于刘光两人静静的等待。鲜于刘光的眼睛在黑暗中习惯了,隐隐约约看到,金刚坛城的狭窄内部,几个蜘蛛在爬动,爬到了脸庞上,鲜于刘光不忍杀生,让蜘蛛顺着自己的身体爬到了小厮的帽子上,可是蜘蛛爬到了小厮的头发之上的,蜘蛛全部焦枯死去,似乎小厮的头发如同炙热的烙铁。
鲜于刘光好奇,忍不住用手去摸了摸小厮的头发,却又没有任何异样。
小厮扭头避过鲜于刘光的手掌,“你做甚么?”
“奇怪了,”鲜于刘光说,“你身上有厉害的东西。我看到了。”
小厮埋怨说:“别毛手毛脚的,也别瞎打听。”
鲜于刘光听了,沉默一会,又问:“你多大了?”说完就知道自己又犯了忌讳。
果然小厮说:“你看你,就不听人的吩咐。”
鲜于刘光苦笑着说:“不知道为什么,别人说的话都当了耳旁风,听不进去劝,不然也不会跑到这里来躲避。”
小厮轻声笑了一下,过了一会轻声说:“我十六了。”
鲜于刘光说:“我马上十七,你得叫我大哥。”
鲜于刘光自父亲遇害后,一直跟着家仆在江湖上颠簸流离,九岁遇到了虚照禅师,又到了终南山,每日里跟一干道士相处,即便是有年龄相仿的小道童,因为辈分太高,实在是没有相处的玩伴,平日里说话和行事,都得勉强维持长辈的身份。
在这里遇到了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小厮,免不了多说了几句闲话。
小厮说了自己的年龄之后,就不再做声,不知道是不是在盘算怎么逃离刘子聪的魔掌。时间过得缓慢,鲜于刘光心中计算的水分,没一刻分都煎熬无比。
“戌时到了。”鲜于刘光轻声摇动小厮,小厮在未时就已经沉沉睡去。被鲜于刘光摇醒,立即说:“出去吧。再晚,宵禁后街道无人,我们更难躲避。”
鲜于刘光凝声静气,听了一会,“外面没有僧人,走吧。”
小厮爬出了金刚坛城,随即鲜于刘光也爬了出来。两人站立,小厮的身材矮小,头顶连鲜于刘光的肩膀都还差了几寸。两人仔细看了看这个偏殿,一个僧人都没有。殿内的佛像被董炳损毁,僧人也不必在这里守护。
鲜于刘光跟着小厮,尽量靠着墙角行走,走出了偏殿,殿外院落也是空****的,夜空中一轮明月高悬。
小厮对道路熟悉,拉着鲜于刘光走到了院落的高墙之下,轻声说:“这堵墙外面,是道路和民房,我们从这里离开。”
鲜于刘光看了看一丈多高的围墙,好奇的看着小厮,“你怎么翻过来的?”
小厮指着墙角的一个下水沟,高墙在下水沟这里塌落了一片青砖,小厮的身材勉强能够转过。可是鲜于刘光却绝无可能。
小厮跳下水沟,向鲜于刘光拱了拱手,“萍水相逢,江湖再见。”然后就要离开。
鲜于刘光说:“你不跟我去找全真派的张掌教了吗?”
“你身材高大,”小厮笑了笑,“跟着你,在路上走不到三步,就被他们看见了。”说完就顺着水沟离开。
鲜于刘光还想问一下小厮的姓名,可是小厮已经无影无踪。鲜于刘光看了看高强,舒展身体,手足并用,爬到了高墙上,看见墙外是一个狭窄的胡同,轻轻跃下,不知道小厮已经跑到哪里去了。
鲜于刘光遇到了史驱之后,变得谨慎了许多,现在他知道了董炳和史驱等人,法术高强,远胜于己,再也没有了初生牛犊的豪气,只能尽量贴着胡同的墙壁,飞快的行走。看好了方位,准备回道观去见张志敬。走到了胡同的尽头,就是大道。鲜于刘光计算了方位,知道自己必须要顺着大道,行走七里的路程,才能回到道观。
鲜于刘光仔细打量四周的环境,看到大道的旁边挖掘了条长长的沟壑,已经戌时二刻,燕京的街道上行人稀少,可是沟壑旁竟然还有督工在驱使民伕挖掘。督工呼喝的声音传来,让鲜于刘光十分的不解,随即想明白了,这是忽必烈王爷的打算经营燕京,正在修建城池。只是蒙古如今横扫天下,灭了契丹和西夏,及西域各国无数,无论是大食,还是大宋,都被蒙古铁骑肆掠,忽必烈却要在燕京挖掘护城河。
鲜于刘光毕竟年纪幼小,实在是想不出其中的缘由。
但是挖掘护城河的民伕,却让鲜于刘光有了主意,偷偷接近正在挖掘中的护城河,把泥土涂抹在衣服上,然后蹲下身体混入了挖掘的民伕之中,有几个民伕躺在地上,奄奄一息,鲜于刘光看到后,心中惨然,看来工期紧张,蒙古督工把汉人民伕当做牲畜一般,无休止劳作。累死也不照料,当做死人扔在护城河下。
鲜于刘光刚拿起了其中一个民伕的掘具,听到背后的破风的声音,并不躲避,一条鞭子抽在鲜于刘光的后背,督工生硬的汉话叫喊:“南蛮子偷懒,去干活!”
鲜于刘光弯腰,走到了前方的民伕之中,民伕都漠然的默默挖掘,没有人说话,也没有在意鲜于刘光。
鲜于刘光蹲着挖掘护城河,看见沟壑内,前方的民伕连绵不绝,都在被蒙古督工驱使。好在民伕多半都是身体孱弱,蹲着跪着挖掘泥土,鲜于刘光蹲下来,在黑夜中,也不显得身体魁梧。
民伕的数量众多,鲜于刘光看见督工催促其他的民伕的时候,就在护城河内拿着掘具,快速向前数十步。几番下来,鲜于刘光心中有数,明白每一个督工是个十夫长的身份,监督五十丈的河道、六七十个民伕,另有十个蒙古军士在督工身边守备。
月光之下,这些民伕其中有一些不乏高鼻深目,胡须卷曲的西域人,应该是蒙古征战四方押解过来的俘虏。鲜于刘光不断躲过督工和守备的眼光,以民伕的身份朝着道观的方向移动。
看来这挖掘护城河的工程,专门在夜间赶工,辰时之前,不会停止。很快就到了子时,鲜于刘光距离道观不远,在混迹在民伕中前行一里路,就可以躲进民房中,回到道观。自己早上离开道观,深夜未归,不知道张志敬是否去大龙光华严寺去问八思巴要人没有。
一里路很快就要走玩,鲜于刘光看着护城河旁边的民居,隔着几个蒙古士兵,正在饮酒。正在想办法,如何穿过这几个蒙兵。突然听见了混乱的脚步声,以及马匹嘶鸣的声音。
鲜于刘光看见一长队的蒙古骑兵,正集结列队,顺着大道出发,鲜于刘光心中一凛,蒙古人出兵攻打大宋!
虽然鲜于刘光在张志敬处早就知道了蒙古即将南侵,可是真的看见了杀气腾腾的蒙古军队集结出发,心中还是一片惘然。
一个饮酒的蒙古士兵突然指着鲜于刘光大骂,鲜于刘光才发现自己在震赫中不知不觉的站立起来,现在看到蒙古即将攻打大宋,敌意陡升,扔掉了手中的掘具,大步走到蒙古士兵身前,蒙古士兵抽出腰刀,仔细打量这个身材高大的汉人民伕。一旁的督工冲过来,口中咒骂,挥鞭抽鲜于刘光,鲜于刘光把抬手抓住鞭子,夺过来,手腕抖动,鞭子把督工的脖子缠绕,顿时无法呼吸,眼珠暴起。鲜于刘光眼睛看着前方的士兵,抬脚把督工踢开。
五个蒙古士兵已经将鲜于刘光包围,鲜于刘光哼了两声,不等士兵靠近,连续几脚,把他们尽数踢倒在地。
鲜于刘光憋屈一整天,到了现在终于把一口恶气吐了出来。
可是这个举动,引起了大道上的军队注意,瞬间一队人马从队伍中奔到鲜于刘光身边,骑马在鲜于刘光四周绕圈,手里旋转长刀,口中用蒙语呼喝。
鲜于刘光已经无法可想,也没有任何的出路,只能一人与整个蒙古军队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