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必居外面一盏灯笼,朦胧烟雨被那灯一照,一梭又一梭。
他穿着最朴素的衣衫,立在那里,便让人想起那寂静青山,明月松间,明明五官的每一处落笔都极尽锋芒,然而却平地里一敛,仿佛收束在深山的光。
他明明是在救人帮忙,然而却让人觉得在千山之外,冷淡的看着这个世间的悲喜,经历风霜却又未染风霜。
陆昙珠见过京都太多的俊杰,便是她的父亲和弟弟,都是京都有名的美男子,但是在那个瞬间,她生出一种荒谬的想法。
他们和他,像是萤虫与日月。
这个布衣少年放开了陆元日,并未多看那在马车上呆愣的陆昙珠一眼,转身没入了烟雨中。
陆昙珠被此人风姿所慑,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只觉得漫天风雨,从未有如此迷人。
最近京都春闱,也不知,这是哪里来的举子。
少年在这漫天的细雨里走着,穿过热闹的大道,穿过无人的巷道,终于在桐花巷尽头那间房屋停下。
他抬起头,忽而小小的一愣。
多年未归,本该荒芜破败的小院,却未曾有丝毫的破败样子。
门口挂着一盏灯火,两边还是一副新换的对联,那是最朴素的祝愿。
——新年纳余庆,佳节号长春。
他拿出了一把小小的钥匙,放进去,完美契合,一扭,打开。
钥匙还没换,是怕他回来打不开门吗?
他迈步进去,一梭烟雨里,院子里没有杂草,只有爬藤架子,爬着一株月季,此刻吐出嫩芽,正待天气一暖和便尽情生长。
他进去,煤油灯里还有油,他将油灯点,一桌一椅,未见尘埃,有人时常拂拭保护,方能七年如一日。
他的还在那里,一本又一本,虽然还是发黄样子,但是并未腐蚀发霉,被虫所蛀。
有人帮他晒。
一切都是旧时,甚至他用一张纸反反复复写的字,那张几乎被他写的看不出任何的空隙,但是仍然被人妥帖的收在那里。
在一张稍微有空隙的地方,他的手轻轻的抚摸上去,只见上面写了一句。
——我的字已经比你好了,九章哥哥。
十五岁的皖宁,在这个春节,待在这里,反反复复的看着陆九章留下的痕迹,然后试了试,发现十五岁的她已经比十一岁的陆九章写得好了,于是得意的在上面写下。
陆九章轻轻的抚摸着这上面的字迹,穿越时光,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语笑嫣然的女孩。
那个朝着他奔跑过来,会因为他说自己是“怪物”而哭,哪怕被所有人孤立也绝对不愿意和他分开的女孩。
他目光流连在那字迹之上,轻轻的笑了。
皖宁妹妹。
*
陆昙珠回了公主府。
一路上陆元日都在淘气,哪怕死里逃生,但是小孩子的忘性就是大,不一会儿,就拿着桂花糕啃得不亦乐乎,将满是桂花渣的手在陆昙珠的裙子上蹭了又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