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徐令带着十六两本钱来到城外窑口。
这是一个村庄,村子外却有不少牲畜马车以及商人来往,概因此地有兄弟二人在村里起了烧瓷的窑口,从清河镇运来的泥在这里加工,送入窑炉中,高温烧造,据说此地的炉火已经好几年没有断绝了。
就连村外的路两边,到处扔着破碎的瓷器碎片。
徐令拉着板车进入定平村,村庄白墙绿瓦,路两边绿树成荫,道路更是由青石板铺就而成,宽广无比,车马来往,畅通无阻。
这是一个很大的村庄,村庄里还有私塾,隐隐传来儿童朗朗读声。
和其他村子一比,定平村简直是让人眼前一亮。
他观察许久,跟着一些同是来买瓷器的商人到一处院中,在院子里摆放着满满当当的瓷器,全都任人挑选,而价格也十分公道。
杯碗瓶盘罐壶尊,不同的种类又有不同的器型,看着就让人眼花缭乱。
当然,不同类型的瓷器,价格也不相同,单色和多色,釉彩和无彩,价格也不一样。
徐令手里头只有十六两银,他选择买三百只白瓷杯,花了一两二钱银;三百只瓷碗,花了一两半银,把板车装满,徐令便结束第一次购买。
第二日他又来一趟,用剩下的钱,买了素瓷花瓶和彩釉盘,以及七十个大小不一的罐子。
把卖菜赚来的钱花的只剩下坐船钱,徐令才心满意足地收手。
第三日,他只背着包袱,坐上前往泉州的大船。
从灵宝镇出发去泉州,沿途将近千里,若是走陆路,少说要半个月的时间,更何况泉州山林纵横,山匪和野兽众多,更是让人难以通行。
但如果坐船走水路,顺风时最快两三日便能到达,若是逆风,六七天也能到达。
不过坐船也不是没有风险。
江面宽广,有时会遇到暴风暴雨,有时会遇到江上水匪,还有来自同行的恶意商战,总而言之,这时候的商人想要出远门行商,所遇到的风险不是徐令这个现代人能想得到的。
这艘大船上头挂着魏家的名号,下面船舱里装运的是运往泉州的货物,上面则住着许多和徐令一样的小商人或者旅客。
商人分为两种,一为行商,便是徐令这样走南闯北,把一地的货物带到另一个地方去售卖,走的是低买高卖的路子,虽然一路上艰难险阻,但是获利颇多。
另一类为坐贾,像是得月楼王掌柜那般,不需走南闯北,守着固定的摊子经营买卖,虽然利润空间不如行商大,但胜在稳妥,低风险。
无论是行商还是坐贾,也有大小之分,有的行商如同魏家这般,家里子孙照样读,把家里生意交给掌柜来做,他们稳坐钓鱼台,既不违背从政不从商的朝廷法规,也能赚到钱。
这些事情,都是徐令在船上与旁的商人闲聊得知的。
徐令本以为这船上都是灵宝镇附近的商人,没曾想竟然还有北方而来的商人来到此处经商。
徐令不得不佩服这些人。
别人见他没有装载货物,只背了一个包袱,便问他是做什么的。
徐令嘴里没半句实话,谎称自己是个读人,来灵宝镇投奔亲戚。
可他身上穿着明明是布衣,一双手虽然比不上干粗活的农民,可也绝不像是拿笔杆子的手。
出门在外最忌交浅言深,这些成精了的小商人心知肚明徐令是在撒谎,不过也都没有细问。
如此过了四五天,徐令闲时就会在大船甲板上晃悠,看船工收帆放绳,听同行人闲聊人生百态,偶尔遇上搭话的,也会跟人家凑在一起吹牛打屁。
还有半日就要到泉州了,许是魏家的名号好使,这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风险,附近大大小小的船只也多了起来。
“快看!我看见码头了!”
与徐令聊的不错的一个小商人,名叫牛得财,他欣喜地指着远处细如黑点的码头,冲徐令和另外几人喊着。
众人连忙围了上去,眼看着那黑点变成黑蚂蚁、黑甲虫,确实是快到泉州了。
牛得宝高兴道:“等我卖了这批货,一定要去七彩楼见识见识里面小娘子的风采!”
七彩楼,这名听着有点不太正经啊。
果不其然,其他男人也七嘴八舌地笑道:“就你那点钱,还想去七彩楼,我看啊,还不如去哪个暗巷碰碰运气,看有没有刚出阁的小娘子,好歹是个干净的!”
“泉州这样的大城市,也有暗巷吗?”徐令听到熟悉的词汇,好奇地问道。
男人们闲着没事干,除了吹牛自己的经历,就是聊女人。
这几日他们跟徐令闲聊,徐令总是不参与,这会儿见他对暗巷感兴趣,牛得财揽住徐令肩膀道:“徐老弟,你可别一个人去那种地方,不然遇到美人局,或者办了事没几天找到你,说她家女儿有了身子,你可就后悔了!”
这种暗巷里的皮肉生意,多是夫卖妻,爹娘卖女,因开在家中后门,得名暗娼。
既是暗娼,那自然有许多妖魔鬼怪了。
他们这些走南闯北的生意人,早不知被套路多少回,有的记吃不记打,有的长记性,可没办法,出名的青楼价高,暗巷低廉,偶尔运气好,还能遇到刚出阁的小娘子。
徐令摇头,拨开牛得财的手,“我对这种地方不感兴趣。”
其他人对视一眼,都觉得他太假正经。
交谈之间,码头越来越清晰可见,众人便四下散开,去收拢自己的货物去了。
徐令没什么要收拾的,站在甲板上眺望。只见长龙似的码头沿岸,烟柳画桥,往后便是十万人家,楼台亭阁,参差错落,榆杨披拂,再往远处看,山影像是融了水的墨,隐隐绰绰,仿佛一幅绝美的山水画一般。
靠的近了,叫卖声,揽客声,不绝于耳。
大船渐渐放慢速度,停靠在码头,放下甲板和缆索。船舱下船工们忙碌地从货舱里搬运货物,码头上已经有脚夫在等着干活,用肩膀扛起一家老小的口嚼。
徐令打眼扫过这些形形色色的人,随着下船的商人旅客,一同汇入人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