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使逐个给众人发下抄本,吴开先只见马懋才在信中如此写道:
“臣下把差事了结后,回程途经老家延安府。延安从去年至今一年多没有下雨,草木全都枯焦了,去年八九月间,民间争相采摘山间蓬草食用,其果实像糠皮,其味道苦又涩,吃了仅仅可以续命而不死;到十月后,蓬草都吃完了,就剥树皮吃,就榆树稍强点,再掺入其它树皮食用,也可以续命慢点死。到年尾树皮也吃光了,就挖山中特殊的石头吃,石头名为青叶,味道腥而腻,稍微吃点就有饱腹感,但没几天就会腹胀而死。
最可怜的要属安塞城西,有一个粪池,每天早上必有两三个婴儿被扔到里面,有哭泣的,有叫喊的,有呼唤父母名字的
于是死者尸骨累积,臭气熏天,县城外边挖了几个坑,每个坑能埋数百人,用来埋葬尸体,我路过的时候已经填满了三个坑;而远处来不及埋葬的不知还有多少。小县城是这样,大县城可想而知;一处是这样,其它地方可想而知。
建国初年每十户人家编成甲的单位,十个甲编成里的单位,今天户口萧条,里甲已经不是当初的模样了。如果一户只剩下一两个人,他们也要缴纳一户的钱粮;一甲里只剩下一两户,这一两户就得负担一甲十户的钱粮;以此类推,一里一县都是这样。于是人民只好报怨逃亡,流落他乡。他们既丢失了固定资产,也把盘缠耗尽了,又回不去家乡,更不会自杀,就一定会去做贼了。
被抓获那些贼说,不做贼饿死,做贼被杀死,不如去做贼,至少死之前还能吃两顿饱饭
”
看完此信,吴开先觉得心头堵得慌,再偷偷看其他人都是沉重的表情,秦良玉眼圈红红的,卢象升滴滴热泪落在纸上,徐光启更是在低声啜泣。
天启帝看向吴开先,吴立刻说到:“臣驻地有粮有地正缺人,请皇上批准我立即带兵去延安府把还活着的人都带出来,延安府的岁入就转到遵化好了。”
天启道:“吴将军不必着急,陕西连年大旱,甘陕总督杨鹤正愁饥民无地安置,朕已让他派人送三万饥民至三位将军驻地实边,应该本月中就能陆续抵达。吴将军无需亲力亲为,只需等待安置即可。”
吴道:“皇上调配得当,一举两得,实乃百姓之福。”
天启道:“我只是提个想法,都是户部兵部具体在办理。另外还有一件大事,还需要大家来议一议。”说罢看向王在晋。
王在晋说:“此番建虏入寇,前后云集京师的勤王军有二十万人,徐大人和我去检阅过多次,虽有部分勇悍之士,亦有不少不习战阵之民,还有一些奸狡混禄之徒。除战殁外,徐大人选走三万勇悍之士在保定昌平练兵,又发放路费遣送五万不堪之徒回籍,留下四万精壮之人作为班军,拟修筑从洛阳到京师的重要兵站城堡,按洛阳敖仓堡形制建造,平时用来屯粮练兵,若东西虏再入寇则作为兵粮转运之所。此事由袁可立大人主持,诸位大人觉得如何?”
卢象升赞道:“此举甚好。想我等北上勤王之际,一路赖沿途州县补给,大州尚可,小县何以接济万军,因此时而断粮,况且还有送走一军,又来一军之地,以至于军乏粮,县无力,双双困苦不堪如能建立兵站,州县只需供应兵站,兵站只需供应军队,州县军队互不相扰,如此省却两方很多麻烦,确是一招好棋!”
秦良玉道:“如此甚好,无论是北上抗虏还是南下平乱,都有一条便捷通道可走,可食可驻兵,便利通达。”
吴也说甚好,只是不知此四万人粮饷及筑堡费用从何处来。
王在晋说:“兵部拟回撤关宁东江部分兵力,以此充实内地。”
孙承宗有些怨气对天启说道:“既然要裁撤关宁驻军,我这个蓟辽督师也形同虚设了。不如此事就先把我裁撤了,请皇上恩准为臣回高阳老家。”
没等王在晋回答,天启就道:“老师勿急,朕另有安排。福建巡抚熊灿说台湾可耕之地不下百万亩,可养十万众,雨水又充足,只是缺人耕种。我想甘陕旱灾频仍,种下一斗收不足一成,如此百姓无法自救,只能依赖救济,不如弃地,移民至台湾。移得一民便多一纳税良民,甘陕少一胁从之贼。从甘陕经河南至汉口上船,沿途需要设置粥厂居留之所车马窝棚,颇为繁琐,朕想请老师代为总理之。老师勿要嫌其细微琐碎,自古流民终成大患倾覆朝廷亦屡见不鲜,如老师讲曾言及赤眉绿林瓦岗之事。请老师以国家社稷为重,任移民总理,千万勿要推辞。”
孙承宗虽然最想边关克敌立功,但见天启言辞恳切,也心知此事亦是重担,不能任由小民无粮聚众起事,于是也就答应了。
天启大喜道:“今日议事先到此为止,请吴将军暂且留下,其余诸位请各自按决议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