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由于赌石成本高,他日常花销又大,以至于西市这边的赌石场虽然常开,他却也只是看热闹的次数多,真正能上手赌的次数少。
难得今天从账房支够了银子,江璃只觉得身心俱爽。
他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张一百两面额的宝钞,押在赌石台边的账房桌上,取到号牌便拉了江琬一同上台。
江珣跟在后头,也押了百两面额的宝钞。
江琬待要也付宝钞,江璃阻止她道:“琬娘不必破费,你只管挑石头就是,回头二哥给你结账。”
然后又说了一回赌石的规矩。
原来之前那个赌石场的伙计说的十两银子赌一回,并不是说这场上的石头都能统一十两银子一块,而是说,付了十两银子的人可以获得一个入场赌石的资格。
十两银子是进入赌石场的门票,购买石头且要另外计费呢!而这场上的原石,便宜的十几两、几十两一块,贵些的几百两上千两也不稀奇。
这是个什么概念?江琬这两天也稍微了解了一番西京物价,已经知道,哪怕是在京城,偏僻些的两进院子也只要一千两左右一套。
也就是说,一块原石,就有可能卖到西京一套房的价格!最疯狂的是,即便是这种级别的原石,也不见得一定就能开出元玉来。
多的是花费巨资购买原石,最后却开出一堆废石头的事例。
赌石圈里也流传着一些歌谣,比如说:一刀王侯富贵,一刀昨是今非;一刀石破天惊,一刀末路天涯。
君不见昨日穿罗着锦,今日鹑衣百结?
可即便如此,却也仍然有那许多的人,为此痴,为此癫,为此狂。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魅力?哪怕是江璃这样富贵乡里长成的贵族少年,竟也如此深受诱惑。
江璃带着江琬看原石,指点观石之法,真如指点江山般,意气飞扬。
“这看石头呀,一看石纹,二看皮色,三看点裂……你看这块石头……”
江璃挑了一块石头,伸手虚点在上头,正跟江琬说得津津有味间,忽然斜刺里横插过来一只手,一把就掂起这原石。
同时,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带着些说不出意味的轻蔑,随之响起:“江二啊,你这纸上谈兵的功夫还真是多年如一日。真叫人不知是该夸你执着好呢,还是笑你……痴愚。唉!”
末了还要惋惜般一叹。
简直就是气死人不偿命。
江璃大怒,他为了看石头,本来是半蹲身的,这时立刻站起来,转头就骂:“韶颖,你有病就看病,跑这儿撒什么疯呢?”
来人原是他非常熟悉的一个少年,往日里与他说不上交情十分好,可见面也能说笑几分,勾个肩搭个背也可以同上酒楼,同吃一桌饭。
就这种说得上是朋友的人,突然冒出来对着他就是一顿嘲讽,江璃能忍?
他可是在新妹妹面前夸海口说自己赌石技艺高超的。最要紧的是,他痴迷赌石有些年头,可像江琬这样,能跟在他身后认认真真听他吹侃,他说什么就听什么的人,却是一个也没有。
江琬是独苗苗一个啊!
韶颖却突然冒出来,打断江璃为人师的快乐,还让江璃在江琬面前丢面子,江璃真是,只回骂他一句“有病”,都觉得自己骂太轻了。
只听韶颖轻笑,仍是那懒洋洋的语调:“江二兄又何必动怒?小弟原是为你好呀。你身旁这位……哦,乡下来的妹妹,她在农庄里长大,又何曾见过这赌石的惊险?”
说话间,他一边上下打量江琬。
江琬也立刻转头看他。
这突然冒出来找事儿的少年看起来与江璃年纪相差仿佛,修长身形,俊俏面容,一双眼睛尤其生得漂亮,懒洋洋笑起来时,竟给人一种春风沉醉之感。
哪怕他话语中全是恶意呢,可他脸上却始终带笑,这笑意里还有几分引人沉迷的温柔。
江琬心中却陡然生起一股恶寒,这个人,有大问题。
她没有忽略这人方才话语中的关键词:乡下来的妹妹。
这是什么人?
为什么会知道她是乡下来的?
虽然说清平伯府真假千金的事情到目前为止,已经算不上什么秘密了,可清平伯府却也并未刻意宣扬过此事。
江琬回来得本来就突然,清平伯匆匆忙忙给她记了族谱,这也才过去一天,根本就没来得及向京中世家告知她的存在。
就如此前房隽等人一般,他们虽然倾慕江元芷,可看到江琬,第一反应也只是“这是谁”?他们不认识江琬,还等着江璃解惑呢。
而后来出现的这位韶颖,却张口就是“乡下来的妹妹”。
说句实在话,要不是特别关心别人家内宅家务事的,又怎么可能知道她江琬是“乡下来的”?江琬自己并不觉得“乡下来的”是什么罪过,也不觉得难以启齿。但这却不代表,她不介意别人用恶意的语调提起她的来历。
这不仅是侮辱她,也是在侮辱故去的小原主。
江璃同样恼火,他立刻回嘴:“放你娘的臭狗屁!为我好,你……”
一股气冲上来,可怜他脑子转得不够快,这时竟不知道该怎么骂才算痛快,一时间竟有片刻词穷。
而韶颖却还在笑:“江二兄,小弟当真是为你好呀。你看,这赌石场上,哪块原石不是动辄上百上千两银子?你这妹妹乡下来的,何曾见过这等赌局?”
说话间他摇头叹息:“你要是赌垮了,她岂有不吓坏之理?”
笑微微间,何止是气死人,简直死人都还能再气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