秣枝缓缓蹲下,将他的手搁在他的膝盖上,一点点擦拭伤口的周围 ,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没有伤药。
顾榭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盒递给她,她看了看自己已经被占用的两只手,低下头,就着少年的手侧着用牙咬开盖子,然后示意十七。
等十七上好了药,秣枝将已经沾满了血的布丢在地上,手掐住头顶束发的发带轻轻一拽,三千青丝从脑袋顶宣泄而下,披散在肩后,一两缕碎发在耳边自然地垂落。
丝带没有粘上血迹,还很整洁,她很小心的将它一圈一圈缠绕在顾榭的手上。少年安静的任由她摆弄,突然感觉一抹腥甜涌上舌尖,他咳嗽了两声,嘴角咳出一道刺目的猩红,苦笑着说:
“用两次内力……都撑不住…还只是手腕发力。”
他举起刚刚包扎好的手用手背将鲜血擦去,秣枝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将自己怀里的瓶子掏出来,将剩下药丸一股脑全倒在手心,对着嘴全倒了进去。
旁边十七早就得知这药丸的珍贵,探头数了数颗数,自己蹲在一边掰着手指算,发现这银子估计自己一辈子也还不清。
药丸在顾榭嘴里划开,苦涩的药香味冲淡了血腥气味,他将药汁咽下,感觉内息平稳了许多。他抬头,自嘲:
“你看到了,这就是我现在的样子。”
秣枝看着他,认真的摇了摇头,“红娘子死了。”
少年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秣枝又认真的摇摇头 ,“这世上的博弈,往往只有两种结局,输,和赢。这乱世的人,往往也只有两种状态,生,和死。””
少年苦笑着摇头“这样,也算活着吗?”
秣枝有些意外“那你这一路逃避追杀,难道只是奢求晚一些死去吗?”
问完,她没有等顾榭回答,转身离开。
顾榭突然发现自己自被追杀以来藏在心底最隐秘角落的伤疤被人一下撕开,露出阴暗而龌龊的愿望。
是的,他想活着,不是晚一些死去而是活的更久一点,而为了达成这个愿望,他将其深深地埋葬,费尽心思的遮掩,致使其在漫长的时间河流里变了质,直至今日才被人一语点醒。
懂得边界的克制是隐忍,而漫无边际的克制则是懦弱。因为害怕花凋落,而将种子丢弃,因为害怕水干涸而将源头堵死;为了避免结束,所以没有选择开始,为了避免失败,所以没有选择尝试……
他安静的坐在树荫下,抬头看向坐在自己头顶树杈上的少女,眼眸熊熊的火光中倒映出秣枝浅笑的面容。
外城的另一侧,三爷等人也早已从地窖中出来,侥幸存活的仆从正在院子中清扫,三爷挑了块干净的地方坐着,身后六顺整给他揉肩。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六毛兴高采烈地回来,忙不迭地凑到三爷耳边说
“城那头的娘们,没了。”
三爷心里一惊,开口问
“怎么没的?”
六毛一下子犯了难,支支吾吾的答道
“……可……可不就是被咬死的呗。”
三爷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确定?”
六毛点点头,奸笑着问:
“那人是不是也可以料理了。”
三爷此刻颇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巨大的喜悦一瞬间像决堤的洪水涌上心头,他有些得意的望向院子里背对着他扫撒的一个仆从,然后收回目光。
他的眼睛眯成两条细缝,整张脸也皱在一起,挤出很多道细纹。
感受到院子里陡然升温的气氛,十七和宋清河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可一口气还没呼完,院子门口就出现了一群他们此时无论如何也不愿看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