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归内心有些惊叹,以他的身份和地位,自然也见过这世上很多身手不凡的杀手,武功高强之人更是数不胜数,但是他还没有从来没遇见过一个这样的人,一个这么年轻就能做到绝对的隐忍和等待。
他突然开始质疑自己是不是自己的想法错了。他不自觉的开始回想回想起同在跟秣枝一个院子里的那个少年,他觉得他们两个就像是一个人,有着同一份独特气质和处事方式。随着他一遍遍的回忆那次月光下的相遇,那副银色的画面愈发清晰,他的背后开始一点点渗出冷汗。
因为他练习的武功的缘故,他的心很通透,也很简单,也正是归功于他的那份豁达与通明他的剑才能射出雷霆万钧之势 因为不含杂质,因为目标明确。
他原先觉得这世上这人无论是高傲还是平庸,都很无趣、都很扎眼,因为太容易被人看透,因为太容易暴露索求。他离开那座城,并不是因为赌气只是因为觉得太过无趣,这种无趣不是靠他脸上哈哈一笑,或者咧咧嘴就能撑得起来的空虚。
这种无趣会逐渐抽干他的精血让他虽然年少,却已形同槁木。都说这大千世界有山清水秀,也有舞榭歌台;有飞雪漫天也有月照高楼,有刀光剑影也有鼓角争鸣……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五彩纷呈的世界里没有他的一席位置。那种浮于表面的扮相或伪装让他厌恶又无奈。
那天偶然相遇,他见着这两个人面上着实平凡,像是很容易就淹没在这大千世界的芸芸众生之中,却也觉得自己一眼看破那种被薄雾笼罩的傲气。然而现在,当高塔边冷风掀起他的发梢拍在他脸上,他开始仔细回想起自己和那少年有缘的一次见面。
他突然觉得自己错的有些离谱,他们确实有属于自己的傲气,若是再浅白些的人,可能看不出这一份傲气,他自喻不凡,却也仅仅看出了这一方傲气。但今天从秣枝的眼神里面,他看出了一些别的情绪。
他们的那份傲骨从来不会宁死不屈,那像是流淌的星辉铸造成的银河,他们咬着牙将梦想自己敲碎,碾成细碎的粉末一点一点撒进骨髓里,让他们随着血液周身流淌。这是一种屈服,但不是一种将就。这种屈服随着每一次的敲击,一点一点刻在他们的骨头上,揉进那些粉末里,伴随着每一次涌动流淌,就带给他们火辣辣的疼痛,让他们时刻铭记,让他们时刻小心。
云归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能塑造出这样的人,他藏在左边袖子里的手不自主的捏紧了些。半响他伸出右手,缓缓遮住了秣枝的眼睛,将心里的震惊尽数化去,甚是有些调笑的说:
“难道我要死了?”
“你每天脑子怎么想的?”
“那便是你真的有些大胆。”
被他的手遮住半张脸的秣枝咧了咧嘴角,伸出两根手指,将他的手一点点按下去,看着他说:
“你费尽心思贬低自己,辛辛苦苦把我一个人叫出来,不就是想跟我说这些的吗?我在证明给你看。”
云归本就清亮的眼神仿佛又的明亮了些,他像是松了一口气,把手收回袖子里。
“是我想的有些多,不过你就为了这么一件我还没说出口的事情,就放心大胆的把你剖开来给我看,也是有些莽撞。”
秣枝轻轻地笑了笑,扭过身子看一下远处碧蓝的天空,盘着的脚又伸了出去,两条腿在高塔的檐边**来**去,轻声开口:
“这世上不屈的人很多,世人会敬他们无畏,背地里会笑他们痴傻。真正说出来的,替他们担心的人却是少之又少。你我才见了几面,你还特意搞这么一趟,那我做这些也并不多余。”
云归感觉自己心情没来由的明媚了许多,他用手撑起身子,拍了拍身后的灰。
“行,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那废话我也就不多说。我先去追那小贼了,你多多看看这美丽的风光吧!”
说完便纵身一跃,整个人如一片落,飘下高塔。
秣枝没有看他离开的背影,只是眺望着远处只有雪白云朵的碧蓝天空,其实她还是有些话没有对云归说。近日里确实有些事情困扰她,但不光是之前那件。
虽说她心思有些烦乱,不过云归今日挑的这天确实极好,阳光明媚、天气晴朗,温暖却不炙热的金色阳光,给每一亭台、每一水榭都镀上了一层光圈,中和了它们的血腥味。
秣枝在高塔塔顶上坐了一会,等着阳光在她身上一点点散开,铺满她的全身。
她有些慵懒的睁开眼睛,纵身跳下高塔,在即将落下另一个屋顶钱向前一翻,化去所有冲力,脚步轻快的在各个屋顶之间跳跃,闻着飘散了整条街的包子铺的香味,难得轻松而悠闲地在房间漫步。
等她感觉自己冰冷的身体都已经被阳光烘暖,她在一处略显破旧的屋顶停下。这位置极好,旁边是阵阵桂花糕的香味,屋子里好像有位年轻的先生正在教,朗朗的读声从破了洞的纸糊的窗户里一阵一阵的飘散开,在虚空中织出山清水秀的墨卷。
她在屋顶上缓缓坐下,在金色的阳光中一点一点瞌上眼睛,细长的睫毛伴随着每一次匀长的呼吸一点一点颤动着。
屋里正耐心给小孩子们教的先生抬头看了一眼他头顶的屋檐,嘴角轻轻勾出一个笑容,面容有些得意。他穿的是极为普通的灰色长袍 因为常年的浆洗修补,膝盖等处已经开始微微泛白,衣摆边也出现了零零散散的线头,虽说日子过的清贫,却也乐在其中。
他自认自己教的挺好,可除了一些人家没功夫养孩子,把自家小孩丢在自己这破烂私塾之外,好像真没什么富贵人家来请他教。今日倒是有所不同,居然有人路过此处,还专门停下来听他讲课,想必也是被他采奕奕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