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云海调息完毕,出了茅屋,远远望见沈宝儿皱着眉头在树下发呆,略一思索,已明缘由,上前道:“宝儿姑娘,是不是在为你爹爹的事烦心?”
沈宝儿点了点头,道:“我原本是去积雨谷找出尘子前辈帮忙的,谁知道……我现在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云海道:“不必担心,等我救出了叶姑娘,就跟你去救你爹爹。”
沈宝儿喜道:“真的?”
云海道:“本仙人什么时候骗过你?”
沈宝儿闻言低下了头,忽然满面飞红,轻声道:“那倒没有。”
云海道:“那不就对了,本仙人答应你的事一定能办到。”说罢转过身来,却见子洋就在身后,忙道:“我的伤已经全好了,咱们今日就去救叶姑娘吧。”
子洋道:“此事须得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
云海急道:“为什么?你不是说……”
子洋道:“云海,你好好想想,你可以回去救叶姑娘,但如果算虑不详,连你也出了事,还有谁能救你们?”
云海听了,默然半晌,道:“不错,应该仔细思量,我肚子饿了,又气闷得很,不如到外面吃顿好的。”
子洋一笑,点头答应,当下唤了阿妙和宝儿,四人一同来到长沙城内。阿妙和宝儿都是少女心性,在星藤界内呆了数日,早已憋得发慌,此时见到满街红红翠翠,五光十色的货品,哪里还能按捺得住?简直是遇店必进,逢商必停,游逛了好一阵才来到一家酒楼,小二见生意上门,忙陪笑相迎,引领四人登上了二层,临窗设坐,沈宝儿兀自恋恋不舍地望着繁华街市,喃喃道:“看来长沙城内民风尚武,来来往往的都是佩剑的侠客。”
小二闻言接话道:“姑娘有所不知,今日是卧虎山庄庄主关天雄召开英雄大会,公审大盗凌空,从前跟凌空有过节的武林人物齐集长沙,才会成了这般模样,那凌空也真是不识趣,好惹不惹,竟连卧虎山庄的卧虎石也敢偷,活该他倒霉了。”
云海听了,不禁轻轻“哦”了一声,随口点了几样菜式,打发小二去了,转向子洋道:“关天雄开这英雄大会,必定藏有阴谋,咱们可不能坐视不理。”
子洋一愣,道:“此话怎讲?”
云海环望四周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凌空根本没有偷卧虎石,都是叶风假借他的名头掩人耳目,关天雄再清楚不过,却还要借题发挥,搞这个英雄大会,岂能安着好心?此其一。二来关天雄不惜魔道修行,炼成不死之身,野心勃勃,岂能甘于平淡?这什么英雄大会,就是他兴风作浪的最佳时机。三来他杀了叶风,我想为她报仇。”
子洋闻言略略思忖,道:“好,咱们再去卧虎山庄走一遭。”
阿妙道:“可是……不是说那关天雄是不死之身么,跟他作对,会不会太危险了?”
云海道:“不必忧虑,我有隐身法咒,子洋也有隐身石,咱们偷偷进去,关天雄根本瞧不见。”
阿妙闻言心下稍安,四人美美地饱餐了一顿,结帐出来,天色已将黑了,子洋把阿妙和宝儿收入星藤界,含了云海画好隐身咒的隐身石,兄弟俩都隐去身形,悄悄向卧虎山庄潜来。
卧虎庄内早早就满了灯烛火把,桔黄的火光把傍晚的残照完全掩住了。关天雄站在院子中间的高台上,左手背负在身后,右手握着个酒杯,周围的火把将他的影子拆成好几个,闪闪缩缩地投射下来,多多少少透着些诡异。高台的前面是十桌丰盛的筵席,每一桌都坐满了客人,看宾客的衣着打扮,显然是来自五湖四海。众人原本相互引见寒暄,甚是吵闹,自从关天雄站上高台,周围便渐渐安静,大家都把目光放到了他身上。
关天雄面上冷冰冰的,扫视了众人一圈,道:“各位高贤,关某这次斗胆请大家来,一来固然是为了公审大盗凌空,二来也是为了多结交些朋友,关某备下这粗茶淡饭,实在不成敬意,请各位将就用些,待酒足饭饱之后,咱们再来审定凌空的所有罪状,还大家一个公道。关某先敬各位一杯,请。”说着将酒杯高高举了起来。
众人见状,纷纷举杯相应,关天雄一气将酒饮尽,又道:“请各位自便,但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下人,千万不要客气。”说罢抱拳一礼,下台去了。
云海,子洋见状,都猜不透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当下寻了个角落站定,耐着性子,静观其变。那许多宾客推杯换盏,不多时便酒过三巡,二人正有些心不在焉,忽听得“扑通”一声响,有人栽倒在桌面上,震得碗碟交响,汁水飞溅。云海见状暗忖道:“这人也真不济事,随便三四杯便醉了,真不知他怎么交朋友,走江湖。”他这念头还没转过,又是“扑通”一声,另一桌也有人趴下了。云海不由一愕,心中疑云大起,寻思道:“是这些人没用,还是关天雄的酒太厉害?怎么说也都是武林高手,怎能醉得如此容易?”还在思忖之间,却听得“扑通”声响个不断,那百十宾客好似抢着叩头一般,尽数倒下,无一幸免。鼎沸的人声,偌大的宅院,顷刻间便只剩一片死寂。
云海心中惊疑,正待上前查探,忽觉手腕一紧,已被子洋抓住了,云海一凛,抬头望去,只见关天雄从屋后转了出来,缓步迈上高台,扫视众人一眼,从怀中取出一物,托在了手心上。
云海和子洋凝眸细看,只见那物指节大小,光芒闪耀,正是卧虎石。关天雄口中念念有词,不知施了什么咒法,周围的空气忽然旋转起来,越转越快,越转越急,好似飓风呼啸,海浪翻卷,直向着卧虎石汇集而去。云海和子洋勉力定住身形,却几乎定不住心神,妖风在耳畔锐利地悲鸣,好似无数鬼怪夜哭,让人心胆俱裂,失魂落魄。云海骇然之下,急用了个搜神诀向四面张望,岂料不见妖魔,却见那百十宾客的魂魄离体飘出,在空中转了几个圈,都汇入卧虎石里去了。
片刻过后,关天雄收了法术,飓风骤然止歇,云海和子洋固住精元神气,抬头再看,只见关天雄手中的卧虎石已变了模样,外表好似罩着一层粉色气晕,内中跳动着赤红妖光,好似恶魔的眼睛,凶神的窥探,让人不寒而栗。
关天雄紧握了卧虎石,一面纵声狂笑,一面向内大步而去,云海和子洋急忙跟上,随着他进了房,下入地道,穿过迷仙阵,竟然又来到当日庄无梦刺杀他的祭坛。
此处与那日已有些不一样,满地碎石,顶上开了个大洞,疏落的星光透过数丈厚的山壁洒落进来,无声无息地融入火把的光芒,一点也不见痕迹。
关天雄显然很震惊,仰头对着顶上的大洞出了好一阵神,才用掌风吹开满地落石,转到神像后面去了。云海等了一阵,不见他出来,正想追踪而去,却猛听得“轰隆”一声响,那巨大的神像不住颤抖,震落尘砂簌簌,漫天飞扬,随即从中裂开,左右退去,露出当中一座奇形怪状的建筑来。
云海和子洋留神观瞧,只见那建筑经纬纵横,轨道交错,间中镶嵌着些闪闪发光的物体,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倒与观测天象的浑仪有几分相似。关天雄左右踱步,把那建筑仔细查看了一番,忽而放声狂笑,道:“有了这九九魂力相助,今日终于可以大开魔门,魔族灭世,万物重生,数十年的心血,总算有着落了。”说着将手中的卧虎石放到了那建筑中心的一处所在,捏个指诀,便要施法。
云海和子洋见状大惊失色,子洋不及细想,吐了隐身石出来,厉声喝道:“住手。”身形一闪,已到了关天雄身后。
关天雄闻声亦是心中骇然,急转过身,怒喝道:“什么人?”待看清了子洋模样,强掩脸上惊色,冷笑道:“小子,原来是你,上次你侥幸偷梁换柱,戏耍了老夫一回,老夫不去寻你已是你的运气,你居然还不知好歹,找上门来送死?”
子洋道:“莫说这些废话,你想开启魔界,便须先问过我。”
关天雄哈哈大笑,道:“小子,你有什么本事阻挡我?哦,对了,你还有几个帮手,他们在哪里?一并现身吧,省得我费神查探。”
云海见他目光有意无意地瞧着自己这边,料想避不过他耳目,索性也现出身形,道:“我在这里,关天雄,咱们兄弟今日就要联手除害。”
关天雄再细细扫视了周围一圈,冷笑道:“大言不惭。”话音未落,右手一翻,“呼”地一掌向子洋当胸劈去。
子洋见他掌力猛恶,不敢硬接,当下暴退五尺,双掌齐出,喝道:“诛邪!”两道咒光闪出,直贯关天雄前胸。
关天雄不闪不避,挺身受下咒光,冷笑道:“小子,你还有什么招数?”
子洋见状惊疑不定,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得云海叫道:“子洋,这厮是人身成魔,寻常的咒法奈何不了他,要用三界咒法才行。”
子洋闻言登时醒悟,忖道:“原来如此,三界咒法我也会使,可是只会‘霸龙弑神诀’,此法一出,便会耗尽我全身精力,倘若不能奏功,云海可就危险了。”
云海见子洋犹豫,心中暗惊,忖道:“莫非子洋不会三界咒法?不是啊,他连御魔子都杀死了,怎能不会?定是时机未到,不便出手。”当下抢上前来,道:“子洋,不必心急,我守你攻,咱们慢慢跟他较量。”他话音未落,关天雄又是两掌劈来,云海双臂急展,眨眼间便筑起“太极阴阳盾”,关天雄劲力虽恶,打到盾上却随阴阳流转,轻易就被化了开去。
关天雄收招凝立,嘿嘿一笑,道:“我用内力,你用灵力,我倒要看看谁支持得久些。”
云海闻言暗暗叫苦,忖道:“我用这法盾时时刻刻都要消耗灵力,这老贼却是以逸待劳,我怎能耗得过他?现下便全靠子洋了,希望他瞧准时机,一击必杀。”想到此处,转头向子洋望去,却见他也正瞧着自己,二人心意相通,登时便有了默契。
云海向左挪开几步,突然收了法盾,大喝一声:“金仙十剑!”十根手指幻起道道金光,闪电般向关天雄颈间劈来,而子洋也同时引咒上身,意化金龙,如暴风霹雳,飞旋而至。他二人略分先后,关天雄着意防守云海的金仙十剑,无形中将左后背卖给了子洋,待察觉他骤下杀手,再要躲避,已来不及了。
好个关天雄,临危不乱,猛然错开半步,浑不理云海,把全身真力集于右手,一掌向子洋腰间劈去。关天雄这招使得甚是巧妙,虽然不能完全避开云海和子洋的攻击,却让二人的招式大半交叉,自己固然不能幸免,云海和子洋也必定伤了对方。云海原本不会“金仙十剑”,只是装个模样诱敌,吓阻关天雄,那也罢了,子洋这一击却是真材实料,倘若云海闪避不开,后果不堪设想。
子洋见状当机立断,双掌收回腰间,封挡住关天雄的杀招,二人劲力相交,子洋只觉胸口巨震,眼冒金星,横里跌出丈余,口中“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来。关天雄见状有些愕然,低头看身上“金仙十剑”剑光劈过之处,也浑然没半点伤害,不由纵声狂笑,道:“两个小子,原来你们就这点儿本事,居然也敢来找老夫的晦气,实在胆大妄为得可笑,罢了,我便送你们一程,早早投胎去吧。”说罢高举右臂,一招“泰山压顶”向子洋当头砸下。云海见状一掠而来,急以灵盾相护,谁知关天雄已料定他必定如此,这一砸用尽真,灵混合的魂力,云海仓促间抵挡不住,只觉喉头一甜,也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关天雄见他二人面若金纸,委顿在地,又再狂笑不止。云海怒道:“你笑什么,要杀便杀,看小爷我会不会皱一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