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走了数日,这天黄昏,来到了长沙地界,此地倒也是个繁华所在,天还未黑尽,四处已是张灯结彩,铺开了一地的夜市。云海是个贪玩的性子,东瞧瞧,西看看,好些玩意儿都爱不释手,无奈囊中羞涩,却无法一一购入了。
云海看了一路,不住摇头叹息,喃喃道:“早知道就跟沈老爷提提酬金的事了,却偏要冒充什么仙人,现在倒好,就快沦落街头,成了乞丐。”正在自怨自艾,忽听得前方人群中爆发出一片惋惜之声,过了一会儿,又是一片抚掌欢呼,云海不由心中大奇,举目望去,瞧不清是何情状,但见一条横幅高挂,上面写着“套中免费”四字。云海见了“免费”字样,登时来了精神,挤入人群一看,只见地面上整整齐齐地放着许多瓷娃娃,个个色彩鲜明,手工精致,一眉一眼描绘得栩栩如生,这倒也罢了,最难得的是,细看那百十孩儿,竟然无一样貌相同,无一姿态重复,端的都是呕心沥血的佳作。这地摊的主人手中握着许多藤条编成的小圈,见云海挤入,迎上前笑道:“这位小哥,要不要试试啊?”
云海道:“这……是个什么玩法?”
摊主道:“容易得很,三钱一个藤圈,站在那边的线后抛掷,套中的娃娃就是你的,三钱也原数奉还,但如果套不中,钱就归我。”
云海看看那抛掷的距离,也不过一丈来远,心道:“这还不容易么?”当下买了三个藤圈,站到标识后,挑了个漂亮的女娃娃,扬手就把藤圈抛了出去。他这一抛倒也准确,但却用力偏大,藤圈碰到瓷娃娃,发出“叮”的一声轻响,滴溜溜跌落尘埃之中。云海听得周围惋惜声四起,不禁有些羞赧,随手又抛了一个,仍是不能中的,而旁边几个少年男女中倒有人赢得娃娃,欢天喜地地去了。云海拈起最后一个藤圈,忖道:“这回可要小心些了,没了几钱事小,那可爱的娃娃被别人套去可就糟糕。”当下凝神静气,瞄了又瞄,才将那藤圈抛了出去,他这一下用上了功夫,原本是非中不可,谁知那藤圈到了娃娃头顶,斜刺里竟飞来另一个藤圈,无巧不巧,正撞在他的藤圈上,两圈受力,各自变向弹开,云海的藤圈套上了旁边一个男瓷娃娃,而半途飞来的那藤圈却套上了云海想要的女瓷娃娃。
云海见状一愕,却听耳旁传来“啊哟”一声轻呼,转头望去,只见身侧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微皱眉头,轻咬下唇,模样甚是懊恼。云海原待抱怨她两句,但见她目若秋水,唇若涂珠,美得超凡脱俗,不由心中怦然一动,竟瞧得痴痴呆呆地忘了所以。那少女转过身来,瞧清了云海模样,又是“啊”地一声,目中全是惊诧之色。云海闻声猛然惊醒,自觉失态,羞得满面飞红,语无伦次地道:“姑……姑娘,你……你套中了。”
那少女的眼神又恢复了平静,低头道:“嗯,你……你也套中了。”
云海道:“我……我去帮你拿过来。”说罢上前跟摊主讨了两个瓷娃娃,返身回来,将漂亮的女娃娃和三钱递给她,道:“这个是你的。”
那少女瞧了女娃娃一眼,道:“其实……我想要的是你那个,我……跟你换好不好?”
云海闻言一怔,随即笑道:“那可巧了,我想要的是你的这个,你肯换真是求之不得。”说着收回女娃娃,把男娃娃递了过去。
少女接过瓷娃娃,凝望了云海一眼,道:“谢谢你。”说罢转身去了。
云海望着她背影消失,低头再看手中的瓷娃娃,竟跟那少女有八分神似,不禁哑然失笑,随手将娃娃放入怀中,信步向前行去。街市还是一般的繁华热闹,云海却不知为何有些失魂落魄,心中空****的提不起劲来。他胡乱走了一阵,来到一家卖夜宵的小摊前面,正想叫碗阳春面,却听得一人道:“掌柜的,这块玉多少钱?”
云海听那声音熟悉,不禁心中一动,回头望去,果见先前那少女正在对面一家贩卖玉器的店铺内问价。云海见状欢喜莫名,正待上前招呼,却听得那掌柜道:“姑娘,真是对不住,这玉佩已经被别人定下了。”
那少女道:“掌柜的,我不是要买,只是问问价钱。”
掌柜的道:“哦,这块玉佩十两银子。”
那少女又问:“那你这整间店铺值多少钱?”
掌柜的闻言一愕,迟疑道:“总要万两银子左右,姑娘你问这个作甚?”
那少女道:“不瞒您说,我家中也是做玉器生意的,想来长沙开间分号,但挑选地段铺位实在麻烦,不如买间现成的省事,所以……掌柜的,您这店铺有意出让么?”
掌柜的道:“这……我可作不了主。”话音未落,已听得一人道:“是谁要买我关家的产业?拿十万两来,我就卖给你。”
少女转过身去,只见一个少年公子,身着锦袍,腰缠玉带,双手背负在身后,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微笑。少女见状不禁心中有气,道:“十万两就十万两,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少年站在少女背后,原不见她面容,此时瞧清了她闭月羞花的模样,不禁微微一呆,才道:“只要姑娘拿十万两来,店铺就是你的,绝不食言。”
少女闻言哼了一声,道:“你等着,我去拿钱来。”说罢快步去了。
云海见状,不由自主地跟在她身后,行出不远,前方显出一处灯火通明耀眼的所在,门楣上高挂着“大吉赌坊”四个大字。那少女显然早拿定了主意,毫不犹豫地向内去了,云海暗道:“她莫不是要靠赌来赢十万两吧?”略略踌躇,也迈步跟入。
大吉赌坊内赌客云集,人声鼎沸,但那少女一入内,赌坊中霎时便安静了,只因她姿容绝美,体态风流,便好似仙女从梦中走来一般,难怪一干赌徒看得目瞪口呆,涎水直流。
那少女来到赌台前坐下,向庄家道:“怎地没了动静,你们到底做不做生意了?”
那庄家这才回过神来,连声道:“做做做。”翻手用瓷碗盖住骰子,晃动了几下,放在桌上,道:“各位请下注。”
那少女道:“我押五十两大。”口中这么说着,手上却没动作。
庄家道:“姑娘,不知道你押多少,我们赌场的规矩,银子是一定要放在桌面上的。”
那少女道:“我没有那许多银子。”
庄家闻言一愣,道:“姑娘,你莫不是来消遣我的?没有银子可怎生赌法?”
那少女一笑,道:“我赌我自己,要是输了,你把我带走,要是赢了,你给我五十两银子,你看如何?”
庄家闻言先是一愕,随即眉花眼笑,道:“姑娘,你这话可着得数的?”
那少女道:“周围这许多父老都是见证,难道我还能赖么?”
庄家大喜,道:“好,就是这么说了。”说罢迫不及待地掀开瓷碗,却见三粒骰子,双五一个六,是大。
那少女见状喜道:“哎呀,我赢了,我赢了。”
庄家自认晦气,推了五十两银子过来,道:“再来一把,这回咱们赌一百两。”
那少女摇头道:“我没有那许多,只有这五十两。”
庄家不怀好意地笑道:“加上你自己不就有了?”
那少女闻言想了想,道:“好吧,反正算命的说我今日运气好,不会输的。”
庄家嘿嘿直笑,摇好了骰子放下,道:“姑娘请下注吧。”
那少女把五十两银子推到“大”上,道:“我还是押大。”
庄家向周围吆喝道:“还有没有?买定离手,开……”这开字还在喉咙里,忽听得一人道:“等等,我也来沾沾这位姑娘的运气。”说罢放了五两银子上来,却原来是云海凑热闹来了。少女见了云海,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庄家瞪了云海一眼,掀开瓷碗,只见骰子分为“四”,“五”,“六”点,却仍旧是个“大”。那庄家见了,登时傻眼,云海和那少女却是笑逐颜开,忙不迭地清算银子。
庄家心中暗忖:“方才我掷下骰子,明明要的是个‘一’,‘二’,‘四’七点小,怎地开出来却是个大?难道是我的手法用错了?”思忖了一会儿,颇不甘心,又道:“再来再来,这回加注到二百两。”
那少女一笑,道:“二百两?小女子想请教一下,这位大哥你输的是自己的银子还是赌坊的银子?”
庄家一滞,道:“这……第一注算赌坊的,第二注和这一注都算我的。”
那少女道:“好,你这人处事倒也分明,就凭这一点,再与你赌一把,你摇骰子吧。”
庄家闻言再用瓷碗将骰子盖了,暗忖道:“这回我摇个豹子,管你押大押小,赢的终归是我。”当下使出浑身解数,把一只瓷碗摇得“叮当”乱响,临末将一副行当重重往桌上一扣,待骰子翻滚落定,都成了一点向上,红艳艳的一副“豹子”。庄家默察手底动静,心中已有了十足把握,得意洋洋地笑道:“请下注。”
那少女仍旧是轻轻一笑,把银子一推,道:“我还是押‘大’。”
云海顺手把十两银子扔到桌上,也笑道:“我自然是跟着手气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