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了扬眉毛,他又道:“关在天知道秦昊天派他绕圈子的意思吧?”
万三道:“当然知道。只要不是白痴,又有谁看不出秦昊天的心意呢?他不相信关大哥,这才故意派他绕远路,兜大圈子。假如等到关大哥那一路人马赶了上来,大哥,恐怕我们早已出塞了。姓秦的就是不让他和我们会合,才耍了这一手段。”
夏杰沉吟了一下,道:“老关可跟你提过他的打算?我是说,他就真的听从秦昊天之令由‘青石镇’那边走这一趟冤枉路?”
万三苦笑道:“临行前我们没有详谈的机会,关大哥被召至‘阎王殿’参加紧急会商,估摸着是商讨如何追捕大哥你的事,他还没回来,我即已受命调归到‘轮回使’那边听候差遣,除了在大伙上路的时候彼此照了个面,可以说连句话也没说,我也不敢说话,免得叫他们起疑。”
夏杰沉沉的问:“老关可有什么暗示?”
万三摇摇头道:“没有,关大哥一张脸扳得冷绷绷的,什么表情都没有,他只朝我看了看,立即率领他的百名手下扬尘而去,甚至连向秦昊天打个招呼也没有,可见当时他心里一定非常气恼……”
夏杰笑了笑,道:“这老小子!”
万三低沉的道:“你不知道哩,大哥,过了五天没见你回来,秦昊天即已坐立不安,神情惶急了,同时,院里上下也暗暗紧张起来,但秦昊天尚未下令采取任何紧急行动,他还指望个万一,比如途中发生什么了意外事情,才延迟了你的归期,另外,据我看,他对你的顾忌实在很大,也生恐有什么举动刺激了你,所以不敢贸然有何措施,直到确实消息传来,加上跟着许得诺去监视你的那几个宝贝也狼狈逃回了,秦昊天才相信大哥你是离弃他了……”
他顿了顿,又道:“大哥,你没亲眼看见姓秦的当时的样子,可真能吓坏人,他就像疯了似的,愤怒如狂,暴跳如雷,将整屋子的东西全砸烂了,披头散发,形似厉鬼般从前头奔到后头,从房里跑到屋外,见人就骂,抡拳跺脚,恨得连满嘴牙都快咬碎了……侍候他的几位仁兄更倒足了霉,有两个叫他不问情由的打了个腿断胳膊弯,就连“鬼差”祝彪也挨了一顿大耳光,搞了个腮肿唇破,好不可怜……他的雍容气度,尔雅风范也一下子全没有了,用尽一切最肮脏、最下流、最不入耳的字眼来辱骂你、诅咒你,那些脏活,真叫人心惊,大哥,我奇怪秦昊天竟知道这么多的是滥词儿哩,有些连我都说不出口……”
夏杰平静的道:“他的那些德性,恐怕还有更使你惊奇的呢,我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意外,秦昊天本就是这么一种东西——披着人皮的野兽,恶胚子!”
万三咽了口唾沫,道:“那一阵,我怀疑他是不是就此发了疯?要能真发了疯倒也好了,可以省掉好多麻烦……”
夏杰笑道:“万三,限期一过你大约可以猜到我是脱离‘阎罗殿’了!”
万三点点头,道:“当然,在大哥启行前,我就有个预感,觉得大哥此去,恐怕是要和‘阎罗殿’弄翻啦,待到大哥出差的期限一过尚未回来,我便判断十有八九是应了大哥所说的了……如果这趟买卖违背天理良心,你就脱离阎罗殿……果然,事实证明我猜得不猎。”
夏杰又问:“老关也猜到了?”
万三道:“他的想法和我一样,只是他那时尚未料到秦昊天会把他调开去。”
仰对初升的旭日吸了几口气,夏杰道:“我的事情发生以后,你可为自己的安危担心过?”
坦然颔首,万三道:“怎么没有,我甚至联想到秦昊天会不问情由砍掉我出气呢!”
夏杰笑了,道:“你真呆,秦昊天是何等人物?岂会将一时的愤恚变为粗鲁的失策?你一未跟随我叛离,二未与我有共谋证据,三未借此引发事端,秦昊天安能找到你头上,使业已不稳的人心士气再遭刺激?他是个狂妄专横的暴君,但却不是个白痴!”
万三也笑了:“可是,当时的情况,却不由我不胡思乱想惴惴不安呢!”
望了一眼业已由朦胧变为清晰的四周景色,夏杰又朝远处的一抹澄蓝发了会怔,低悠悠的道:“今天是个好天气。
万三喃喃的道:“不错,天泛蓝,阳光普照,云也高,仅有那么几缕——可是人心却沉甸甸的哩……
眉峰皱结起来,以至形成一抹隐约的阴影,夏杰沉重的道:“人世间最可悲的事便是我们拥有这生命,却不能享受生命,反而却成为了生命的负累……”
万三有些迷惘,道:“活着成为生命的负累?”
夏杰感喟的道:“上天赐给我们生命,是要我们凭借生命的意义去做一些该做的事,以生命的活力去享受它能创造的成果及大自然的赐予,却并不是像以前的我们这样,长久生活在污秽与黑暗中,永远着茫茫没有尽头的悲惨苦难搜索……”
万三轻轻的道:“但大哥,我们业已冲破黑暗的束缚及抛舍污秽的沾染了!”
夏杰苦笑一声,道:“是的,可是我们却已在那种环境里失去了大多,也背负得大多,而我们如今仍在未可期的艰难危殆中前进……以前的岁月我们受此折磨算是一种良心上的惩罚,现在,却是我们为了要冲破这种束缚所须付出的代价,总之,我们这一生最璀璨绚烂的过程,便全投入在这误入歧途与返归正道的挣扎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