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绕过他们几个进去的方向,从侧边悄悄地进了树林。和我想象中不同,我本以为这里会是阴风煞气山贼聚集的,没想到在此地结伴而坐的依旧还是穿着破烂的乡下人。
“难道真的是黄巾党吗?”
这个念头在我脑海里不断徘徊,想着这里和晋阳城不远,要是他们真的秘密集结的话那一定是冲着攻打州府刺史部来的。到时候大军汇合而来,吕布张辽全都不在,仅凭宋宪魏续他们恐怕守不住黄巾军的滔滔攻势。
我越发着急,想着要不要先回城里通风报信,起码做个提前准备,免得到时候被打得措手不及。既然吕布要我负责城防治安,就得起到这个作用不是。
我刚想起身退出去离开,恰逢两个人说着话从我身边路过,吓得我又压低了身子。怎知那人异常敏锐,依然发现了我藏身的地方,冷不丁喝了一声:“谁?!”
我想赌一把,赌他并没有发现我,纯粹只是在诈我,没想到这个人警觉得很,倒提着木枪就摸索着矮丛过来了,这里戳一下那里扎一下的。他旁边那人还问:“真的有人?你没看错吧?”他摇摇头不语,神色凝重地往我这里越来越近,在快要到我身边时又渐渐离我偏远而去,向着另一边摸索去了,我这才稍微地舒了口气。
那人一枪虚刺我左边的矮木丛,跟着飞快一枪冲我扎来。我惊出一背的冷汗,原来这人早就摸准了我的位置,先前的探路都是在为了安抚我的情绪,怕我拔腿反身跑了,这才稳住我,直到走到我身边才出手。
我伸手格住枪杆,把枪挽到一边。这一枪虽然突然,却没取人性命的意思,并没有直接奔着我的脑袋顶门来,看起来也只是为了唬我一
下而已。我心想这黄巾贼还挺仗义,并没有像他们说的那种见人就杀的混乱无度。
我站起身,跟这个持枪的人站个照面。他约莫三十露头的年纪,脑门上秃了一大片,像是被火燎过的草地似的,他穿着一件对襟搭子,枪头向上一摆:“你是什么人?哪个村的?”
我见他武艺也就一般,别说跟张辽比了,估计给宋宪他们提鞋也够不上,加上说起话来也没什么架势和气势,我就忍不住有点翘尾巴,心想管他什么黄巾贼绿巾贼,左右不过是个种庄稼的农民,我如今早已和从前在乡下时天壤地别了,对付几个庄稼汉不还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么!
我见他枪头对着我,便伸手一打,想把枪头打落在地。没想到我这一手出去向下一拍,他的枪头也跟着往下一落,让我打了个空,我还在诧异这人反应挺快的,不过枪法应该不会高明到哪里去,不然怎么会用这种廉价的木杆枪。
就见他的枪头本来垂在下面,他一撤一抖,那枪头鲤鱼打挺似的迎着我的掌心钻来,吓得我赶紧后撤一步。他枪头下面挂着一股红缨子,接着一抖抖出个碗口大的红花儿,枪尖便在这花心中疾疾而出,这回奔着我面门来了。
我手无寸铁,忽然又莫名其妙遇上个使枪的好手,顿时乱了方寸,深一脚浅一脚地左右挪动。那秃头的枪使开了,花里胡哨缠着我打,我心里气得不行,就他这两下子我早就看出了破绽,可是苦于手里没刀,不然三两下就能砍得他魂不守舍,再不济也能把这根颤悠悠的木杆枪劈成几截。
秃头旁边那人还在吆喝叫好:“强哥好样儿的!扎他,扎他!”说着他还舞将起来,仿佛跟我打的人是他一样
。不过他这一叫唤倒引起我的注意,这家伙手里攥着一把铁片大刀,一看就是乡下铁匠打来防身用的,跟环首刀磕一下估计就会卷刃的那种,但是这个节骨眼上有把这样的刀也是好的啊!
秃头强哥的枪法说实话很一般,连我这个武功不怎么样的人都看得出来很一般,要不然怎么跟我这样一个赤手空拳的人打这么半天还没能把我制服。这秃头强的枪法虽然一般,但是却实打实的漂亮,跟教科般一套一套的,不打完这一路枪法是决计不变招的,所以跟他打我还蛮轻松的,就像是在演示比武套路,并没有存心降伏制敌的想法。
我一个翻滚在地上滚了两圈,猛地在那个拿刀人面前起来,他吓了一跳,也忘了出刀砍我,反倒被我先出手拿他。秃头强一枪随之赶到,我拿住那人手腕,借着他的胳膊抽出刀挡下秃头强这一枪,然后那个人和秃头强都是一愣,我一脚踹在那人膝弯上,他吃痛一跪,我顺势就把刀夺了下来。
秃头强以为我会挟持人质,但我哪有那心思,这刀一到手就觉得神清气爽,虽然不及环首刀沉重结实,好歹也是我唯一擅长的兵器,左右虚划了两下便慢慢后退。秃头强观察了一会儿,抖枪又刺,我早已摸透了他一成不变的打法,于是跟他边退边打,不一会儿就退出了桑树林。
我往秃头强身后眺望一眼,见并没有人跟上来,就连被我夺下刀的那个人也没跟来。我怕他回去叫人,又见这秃头强的枪法着实不高,突然便起了杀人的心。与其被他缠住叫得人来把我逮住,还不如我杀了这秃头强回去搬救兵把他们一窝捣了呢。
这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我与秃头强交了几
十招并未透露真实本领,这杀人的念头一定便陡然加快,虚晃一刀后斜刺里便斩,一如那天在云中城杀白无常似的那招,名为“穿袈裟”,其实就是过肩砍,我叫得好听而已。
我本以为这刀下去就结束了这位强哥秃头的一生,怎料他原本笨里笨气的枪法面对我这苦心钻研的必杀技时竟然像突然活了似的,枪尖以无比诡异的角度飞来一枪,牢牢钉在我的刀刃上,我这信心十足的一刀居然被弹了开,待我俩再次拉开距离我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我镇了镇心思,心想那一定是巧合,就凭这人的枪法,我空手时尚奈何不了我得,如今我利刃在手又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呢?
我不再取巧,实打实地跟他打,拿出和关二哥和刘玄德对打的阵仗,注意力和精神力特别集中,一刀一势都拿出了我的最高水平。可是奇怪的是,这秃头强不但没有被我的专注打退,反而不知哪来的斗志,反而越战越勇,无论招式还是套路都比先前精妙了许多,这半天打下来居然和刚才空手对打时一样,他拿不下我,我也攻不下他,真是奇了怪了。
远处渐渐有嘈杂声了,我心说不好,已经叫人来了,再不脱身肯定就跑不了了,可是这秃头强的枪法确实匪夷所思,枪还是那杆枪,人还是那个人,怎么这前前后后打起来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就连他额前的头发好像都渐渐多了起来。
这人的枪法要说厉害吧,也厉害不到哪里去,他所出的每一招都是花架子,像是初学用枪的新人一样,师傅让扎哪儿他就扎哪儿,不敢高一寸不敢矮一分,规规矩矩地打,很多时候明明我都没往那个方向躲,他也要按照老师教的往
那里补上一枪,因此无端端多了很多无用的废招,别说入流了,估计也就是个乡下团练的级别。
可是这家伙防守起来就像变身成了当世一流好手似的,拿着这么一杆软木杆子的铁枪,居然能防住我这吕布亲手教得霸王刀,更让我惊讶的是他挡我刀从来不用枪杆,所以我想着给他一刀两断的打法并没有机会实现,而我的每一刀他几乎都是用枪尖对刀刃给我拦下的,偶尔漏上一刀,他要么不接,要么反守为攻,迫我变招自救,于是这般我俩陷入死缠烂打的地步,不多久身边就围了一圈人,拿着棍棒刀枪的,围在一起看我和秃头强交手。
我心想这群人心还挺大,或者说对秃头强的信任又太足,见我落单竟然没有一拥而上。这人越来越多,我反而没机会对秃头强下杀手了,眼看是逃不掉了,一阵烦闷涌上,心想刚才我的披袈裟是不是凑巧被他接下了,于是趁其不备又是一刀过肩斩,和刚才一模一样的挡法儿,好像我俩是习练多年的铁哥们似的—一旦我这么砍,他就要那样挡!
我从来没有见过枪法这么奇怪的人。这个人特别擅长于防守,但是一旦进攻起来又一塌糊涂。攻守平衡悬殊之大,真的令人感到诧异。
先前被我把刀夺下来的那个人冲我喊了一声:“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你拿我的刀做什么?”
我心想我总不能跟你说我是来讨伐黄巾贼的吧。可是眼见他们的人越来越多,我心里也有点发毛,再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我得抓紧想个点子从这里溜出去,可是这秃头强的枪法如此奇怪,一时半会儿别说我了,就算张辽在这里也不见得能轻易脱身。
一乱之下,我刀法里的漏洞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