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我气愤难耐,收去了原本对这年轻人的喜欢之情,对他特别凶地安排他去帮着我往坑里埋人。
他拖着那个中年人的尸首往坑里走,我见了又十分过意不去,看他神色自然地把尸体扔到坑里又转身去抬其他人,终是没忍住叫住他:“那个你师兄的事情……真的很对不住啊。”
他一开始没明白我的意思,回头看了看坑里才反应过来,冲我憨厚地笑:“嗨,我和他满打满算认识了也没十天,说的话加起来也没昨儿个一天多。是个非常喜欢说教的人呢!”
我也反应过来:“对哦,你们那个什么他妈的入门考试还没结束,他算不得是你真正的师兄。”
年轻人低头:“我也算不得真正的师父门下的徒弟了啦。”
“为啥那么想做他门下弟子?武功高吗?不是还有另外三个高手么,他不收你就去找别人啊!”
年轻人猛地抬头:“大侠,你是已经进了朝廷吃喝不愁了才会这样说,谁不知道拜到我师父门下仕途就是一帆风顺啦!去了京城到处都是达官贵人拉拢你巴结你,最不济在京里混不下去了,远走西川也有同门照应!这些便利可是其他高手所没有的!”
“那个叫啥来着的……”我偷偷翻开腰间的竹简看了看,“对,那个交州的刺史,叫李进的那个,他不就是正儿八经当官的嘛,拜他去不行吗,仕途上的便利不比你师父强啊!”
年轻人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笑道:“大侠您是真的不懂。那李进虽然武功高强,可是他在朝里的影响力并不如我师父,而且他一心扑在岭南的建设上,在北方一带说不上什么话的,甚至很多时候都是我师父在帮他斡旋京城的关系。所以您说呢?”
我有点不屑:“你学武艺就是为了升官发财啊?”
“
不然呢?”年轻人又拖着一具尸体往坑里扔,“这年月,能好好活下去就很不容易啦。要想为天下为百姓做点什么事,首先你得身居高位才行不是吗?”
这话突然让我想到了吕布和丁原的关系。许多时候吕布在治理并州的思路上和丁原可以说是大相径庭,但是丁原位高权重,吕布在他手下很多时候不得已要听命于他,许多理念只能在背后偷偷摸摸施展,还不想触了丁原的霉头,因此吕布其实做起来也是束手束脚。就像这年轻人所说,若吕布是这并州刺史,那么我估计今天这山上的贼寇得自发的少上一半儿。
干完活埋完最后一铲子土我俩都饿得七晕八素。我熟门熟路地去厨房煮了东西分给年轻人吃,他见我如此熟悉这里还是产生了怀疑:“大侠,您说您是州里公干的,为何对这山寨如此熟悉啊?”
我听了想笑,怎么着还以为我是这些没被杀完的山贼余孽咋的。于是我就把我前后几天在各个山上遇见的这些死尸的事情都和年轻人说了,他听完后也十分震惊:“您要说因一枪锁喉而毙命的,那确实是我们师父门下的弟子所为。可是您说的那齐齐沿着脖子用刀砍的……难道是那个狂人黄海棠?”
“狂人是啥意思?这人多大年纪?”
年轻人不住摇头:“我只是听师父说起过一句,大致意思是‘那个姓黄的狂妄得不行’之类的,其他的也只知道他是用刀的行家,再多也就不知道了。我纳闷的是,他为何跟我们一起抢着杀山贼啊,为的是什么?”
我指指那坑:“不光是前面的山,连这里应该也是你说的那个狂人干的。”
年轻人讶异道:“我还以为是您……”
“我有病啊我杀他们干吗我……”话说到一半我又咽了下去,一口回
绝确实有漏洞,因为门口那几个拦住我的山贼确实是我亲手杀的。
年轻人道:“大侠,事情也办完了,我还得赶着去下一座山头,不管怎样也得先完成师门考验,待回去后再向师父禀报此事。”
我将信将疑地盯着他,他被我看得不好意思,过了会儿才想起来,挠挠头道:“啊,的确,我的功夫甚至还不如我师兄好,但是……但是没办法啦,师命难违,我还是要去试上一试。不去搏这一下,怎么能知道以后的命运会怎么样呢?”
我听他说得大义凛然,也只好同意他先行而去。年轻人冲我行个礼便提着枪下山了,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本想着和他一同前去,毕竟还要帮那个老婆婆送东西给他儿子,可是这年轻人师门渊源如此复杂,反正我是不想和他那个古板奇怪的师父产生什么联系。
突然记起来也忘了问问这年轻人的名字,人家白白帮我干了一上午活儿,我一来没说个谢谢二来没问一句姓名,我也真够凉薄的。
这次我长了个心眼儿,想着这些吃人的恶鬼既然都已经死了,那么搜刮来的钱财可别放在这里落灰,万一我这次没学到什么高明武艺回去,吕布若是罚起我来好歹我还有个交待。若是从这里挖出来的钱财多了,搞不好回去还可以帮吕布扩充一下军备也说不准。
我美滋滋地把山寨翻了个里外朝天,奇怪的是钱没找到几个,装备却翻出来不少。本来我还有点懊丧,但是当年兔子搬家的灵感又来了,把这几十具牛皮两挂挨个拖到一颗树下,又花了半天功夫挖了个大坑埋起来了。
我心里高兴得不行,就算找到大批钱财我也带不走,如此找到装备放在这里藏起来,回头告诉吕布了再派人来挖,正好可以给一小支部队配备,还
省了拿钱再去买装备的过程。突然又意识到前几座山忘了如此这般做,包括山上还有马我也忘了牵走,想在想来简直懊悔得要死。
收拾妥当我也下了山,顺着官道到了一处集市。连续几天吃糠咽菜让我胃口大开,挑了间有荤腥的店铺大吃大喝了一顿。当晚在镇上找了家驿馆便睡下了,睡梦里一会儿梦见那个被我杀了的中年人又从坑里爬出来追我,一会儿又梦见我亲手把一整个山寨的贼人都杀光了。
辗转一夜到了天明,出镇的时候遇见一个牵马的姑娘。我心里巨震,几步加快走上去想喊一声红昌,却发现并不是她。
那姑娘垂着头盯着地面默默地走,听见脚步声抬眼一看,却正是那天我从山上救下来的花衣女子。她今天换了一身短打劲装,看起来颇像个浪荡江湖的游侠儿。
她冲我笑了笑便继续走了,丝毫没有和我招呼的意思。我挺失落的,要是红昌在这儿肯定拉着我又说东说西了。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她的那匹马儿卖出去没有,想到这个我就觉得有亏于她,如今我翻山倒岳的挖出一堆装备,变卖了可以买上好些红昌的马了,只是却不知红昌现在又在何处了。
再抬头时那牵马的女孩已经不见了,我不想在大路上跟她再遇上,便折了向另外的方向走去。在我看来她既然没有主动和我亲近的意思,我又何必再自讨没趣和她一路相伴而行。要知道我和她可是过命的交情,没有我她早就被山贼抓走吃了,可如今见了我却如此冷淡,这叫我如何能舒服。
并州之所以穷,大概就是山多林多耕地少。没走多远又是一处山头,想来也该有百姓或者山贼躲在这里。
世道不好,似乎百姓和山贼进了山也没太大区别。躲得久了习惯了山里的那
套规矩,自然而然也成山贼了。那大山从远处看比照得我特渺茫,好像那是一座会吃人的山。百姓穷困潦倒地走进去了,被大山吃掉变成了山贼。再回首看去,似乎这样形容这个朝代更加贴切一点。
在山道上发现了打斗的痕迹,两个百姓模样黑瘦的山贼死在了道旁,也无人掩盖。看伤口是被长枪槊死的,果然再往前走了没多远,发现了那前日还和我一起埋尸体的年轻人。只是已经死了多时,眼珠子都被鸟捉走了一个。
他跪在道中,长枪不知道被谁捡了去。他少了一只眼,但是看起来对他并没有什么影响,毕竟他双目健全的时候看事物也不是太明了。我数了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创口有十几处之多,要命的是被人用利器当胸贯穿,把心窝子扎坏了。他脸上的表情还有些迟疑,于是那日他说话的神情和语气又在我耳边乱响起来。
我想把他埋了,但是想到这在去山贼窝点的路上,还是先去办正事吧。如果是百姓躲藏的地方就去打听那个婆婆的儿子,如果不是就先替这个忘了问他姓名的年轻人报仇。
看起来童渊又少了一名弟子,这缺德老家伙只教这些徒弟几招入门招式便让他们出来杀人,杀的还都是颇有武艺的占山为王的人们,真不知这老家伙怎么想的。想起这年轻人满腔的抱负如今风干在这条山路中,无端端就觉得这人生其实挺没意思的,好多事说没就没了,连个招呼都来不及给你打。
就怀揣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到了寨门前,看到寨前用木杆插着一些百姓的头,有的已经烂到看不出面目,但是仍然可以感觉到生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那群人。
我心里对那年轻人说,嘿,老兄,你运气不错,这下子可以大大方方地给你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