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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三章 中平六年(三十九)

栗嵩倒下去的同时,万年公主惊叫一声,此时德阳殿的大门又开了,从里面缓缓走出几个宦官服侍模样的人,当中一人听得万年公主呼叫便飞身赶至,来到栗嵩身边扶起看了一眼,又在他手腕上搭脉一测,转而对程旷怒道:“好阴毒的手段!”程旷听了不以为然道:“跟尚药监相比还差得远呐。”

那被称作尚药监的人放下栗嵩,便要想着和程旷动手。程旷见状凛然,提起双掌护在身前。这时殿门口的一人冲他叫道:“高望,且先住手,蹇大人有话要说。”

在场众人听到蹇硕的名号都为之一震,不约而同朝着殿门口望去。而我的注意力仍在趴在地上的栗嵩身上,这个先前连败六大高手的人转眼间就在程旷一双毒掌下毙命,这情节转得太快我有些跟不上来。而且我一直在心里自问道:这武功如此卓绝的栗嵩真的说死就死了吗?

透过众人的脚边我仔细去看,只见栗嵩面色乌黑,口鼻之处都有污血流出,双目睁得浑圆,显然是已经没了气息。不知为何我觉得一阵惋惜,如此身负绝学的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对得起自己勤修苦练如此多年么,还是说无论怎样蛮横的人都免不了迎来这样落魄的一天。栗嵩刚刚那雍容绝代的风华样貌此刻已然被众人遗忘了干净,不管是他如何鬼魅的身法也好,精纯无底的内力也好,在他身死以后都没人再心有余悸了。此刻众人内心估计都在嘀咕的是,那个叫程旷的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在一招之间便把那栗嵩毙命当场。

队伍和人群自觉地向两边逐渐退开,殿门口上几人向着这边慢慢走来。另一边快要走到南宫门口的张让一行人也停下了脚步,显然对此刻到来的蹇硕尤为忌惮。

我去看那几人,为首一名常侍体格异常壮硕,和寻常见到的宦官大不一样,若不是他面洁无须,还以为这是穿了宦官衣服的将军武将之类,以他倨傲自持的态度来看,定是那上军校尉蹇硕无疑。这上军校尉是去年皇帝亲封御赐的西园八校尉之首,统领天下兵马,就连大将军何进都得听他指挥,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蹇硕身边跟着一名年纪尚老的宦官服侍着他,先前的尚药监见到蹇硕到来便起身迎立在他身旁一侧。程旷等宦官和袁术见到蹇硕到来都不由自主收敛了几分狂态,该行礼的行礼,该问安的问安,各自按照不同的礼节对着蹇硕循声问好。蹇

硕也不看那地上的栗嵩,只遥望着张让远去的队伍说了句:“张常侍不把话说清楚,就着急回去吗?”

蹇硕的声音不大,甚至带着一丝尊养处优的慵懒味道,他也没用内力催动声音传出,可是张让远去的队伍似乎都听到了他的话一般,在蹇硕说完话的同时,队伍就停顿了下来,接着调转过头来,不一会儿张让带着其他几位常侍也来到了近前,依次对蹇硕行过礼节后才答话道:“没想到蹇大人也在这德阳殿里,失礼,失礼。”

这时从两宫之间的官道上又来了一队宦官,为首一人远远地边招呼道:“今天是什么日子,难得各宫各司其职的常侍都来齐了,那怎么能少的了我们这一份呢!”说着这人领着几个常侍和一队簇拥的下人来到近前,逐个给蹇硕和张让行礼。待这些人都行完繁冗礼节之后,垂手而立的常侍们前后站在一起,竟然多达十五人之多。

我侧过头去低声问张辽道:“不是说‘十常侍’吗?怎地有这么多人?”张辽哑然失笑道:“谁告诉你说十常侍就只有十个人啦?”接着他纠正我说道:“所谓十常侍只是个统称罢了,真正包括蹇硕和张让在内的足有十七人之多,只不过先前在平乐观封谞已死,今天在德阳殿一战栗嵩也遭了毒手,因此现下只有十五个人了。”

这时十五个人分成三拨人围站在一起,中间正是死去多时的栗嵩的尸体。吕布这时问张辽道:“宫里的事情我没你清楚,这些都是谁人?”张辽清了清嗓子,身子向后靠着对吕布说道:“跟在蹇硕身边的那个老宦官叫做曹节,平时深居简出,对他了解不多。那个尚药监叫做高望,在宫里很得先帝信任。听说先帝早已病入膏肓,要不是凭着他的医术吊着这条命,估计怕是早已一命呜呼了。”

张辽这般说着时,高望杵立在蹇硕身旁,极其怨毒地盯着杀害栗嵩的程旷不放。程旷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挪了挪脚步坠到他人身后去了。这时张让身边除了程旷以外尚有四人,只听张辽分别介绍道:“和张让并肩站立的便是赵忠,先帝常说的‘张常侍是我父,赵常侍是我母’就是指的他了。赵忠虽然和张让同为宦官,可是实际关系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融洽,宫中多传他二人实际不和,赵忠一直有取代张让的意思。”吕布听得点点头,只听张辽又说道:“张让身旁那个卑躬屈膝之人叫做孙璋,除去蹇硕以外在十

常侍里论资排辈占第三位,虽然极尽谄媚于张让,但实则是赵忠的死党。在旁边两个就是刚刚以毒掌杀死栗嵩的程旷,以及和他关系密切的韩悝,这两人身后的那人叫做郭胜,是大将军何进的同乡,张让这边和大将军那边的关系都是由他在牵头搭线,但是平时不怎么显山露水,是个很阴沉的人。”

后来赶至的那群常侍的首领指挥着下人说道:“怎么可以让栗常侍曝尸这里呢,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快些抬下去按照礼节办理后事!”几个小黄门应声前来,脚下显然带着功夫,麻利地将栗嵩的尸体抬了走。这一系列动作当着蹇硕和张让的面,但是这两人同样都是不为所动,仿佛刚刚抬走的只是一个物件,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样。

张辽继续小声说道:“说话的这个人叫段珪,是依附在董太后的权势之下的一派首领,他身边那个人叫夏恽,和骠骑将军董重都是河间人氏,因此夏恽便是董太后一派与宦官之间沟通的桥梁,没有他也没有段珪等人的今天。旁边的钩盾令宋典就是太后亲自安排的,关于北宫一事先帝甚少操心,基本都是董太后把持着。而南宫那边就是何皇后说了算,这两派以南北宫隔河相望,这些年倒也安静,只不过这一次先帝宾天,涉及到两位皇子的继承大统之事,牵扯到各方面的利益太多太广,因此角逐多年的各方势力才浮出水面,终于撕破了脸皮。”

钩盾令宋典这时向段珪回报道:“袁中郎忽然带着虎贲军前来围宫,小人正不知该如何应对之时,栗常侍出来替小人解围,但是却遭到程常侍的毒手,请大人明鉴。”

段珪听了大惊失色地问袁术道:“袁中郎,你身为禁卫统领,何故要带兵包围太后议事宫殿,莫非有人背后指使你不成?”

袁术本身就是袁氏一族少掌门,目中无人惯了,假若蹇硕问他话兴许还没那么桀骜,但是换做段珪这般问他,袁术登时把脸一拉,训斥段珪道:“区区一个内侍,朝政之事也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我奉命保护大将军安全,听闻太后有诏,所以特此前来保护大将军。”

段珪被袁术一通话训斥的脸上无光,但是段珪也并不怎么在意似的,倒是他身后的一个常侍站出来对袁术说道:“宫内一无暴动二无兵乱,倒是你,带着一群面孔生疏的外人闯到这里来,到底是何居心?”

张辽这时对我们说道:“这个说话的人叫做张恭

,他身边那人是他的乡里,叫做侯览,是张恭念及同乡之情召进宫来的。在他的帮衬下侯览这几年青云平步,也做上了十常侍的位置,但是能耐却是这些人之中最微弱的一个。虽然如此,但侯览这些年为祸乡里的事情却一点都没少做,兼并百姓的良田土地,这事儿他可没少办了。”

吕布听后不悦道:“兼并土地就会致使百姓流离失所,宫外百姓提起十常侍就恨之入骨,想来也不是空穴来风。”张辽点头道:“不错,十常侍里蹇硕张让这等身份的人根本看不上百姓那丁点东西,倒是侯览程旷这种在宫内没什么地位的宦官,便打着十常侍的名号大肆在外面搜刮民脂,搞得百姓怨声载道,接连影响的朝廷也是乌烟瘴气。前侍中张钧看不惯侯览等人的行为,便向先帝上陈述十常侍的罪过,张让等人本无心帮助侯览,但是一见朝中大臣联合起来对十常侍发难,便和段珪赵忠等宦官一起使了手段,买通朝中负责调查的廷尉和侍御史,反过来诬告张钧,最后张钧落得惨死狱中的下场。这一来更是激发了朝中大臣和內宫常侍的矛盾。”

吕布听后愤慨道:“如此说来,这十常侍倒也该杀。拉帮结派网罗党羽,继而还想控制皇帝和朝廷,实属罪大恶极。”张辽点头道:“那蹇硕身为先帝近臣内侍,一直极力把张让段珪等人挡在先帝门外,但凡先帝所差遣之事都是亲力亲为,这才阻断了张任段珪这两方的人蛊惑圣上的行为。他二人无奈,于是便开始结交外戚大臣,各自依附后宫南北之主,以图后算。”吕布哼道:“现在皇帝不在了,正是他们大展拳脚的好时候。”

袁术面对张恭的质问丝毫不放在心上,白了段珪等人一眼后冷峻说道:“我收到密信,有人打算在大将军入宫后进行谋害,所以提先一步带兵守在这里,为的就是守护皇宫的安宁。”

久未发话的蹇硕这时上前走了半步,直视着袁绍问道:“袁中郎,你所收密信之中所称,究竟是何人要对大将军不利啊?你不妨说出来,本官自会为你做主。”

蹇硕受封于西园八校尉之首,手底下又掌管西园禁军,全国司隶校尉以下百官皆归他监管,不可谓是权势滔天,因此蹇硕可以区别其他常侍自称官员,这一点就连张让都是望尘莫及的殊荣。

袁术显然有些惧怕蹇硕,听他这般说就失了先前的狂气,唯唯诺诺说不上话来。张让上前两步

挡在袁术身前对蹇硕道:“这等小事何须劳烦上军校尉大人,由我亲自督办就好。”

蹇硕听了点点头,似乎对张让的提议十分满意,于是接着说道:“好,这些小事便由张常侍代办,我也是完全可以放心的过——现在我们来谈一谈大事。”

众人听他话锋一转,口气忽然没了原先那份从容,反而冷峻下来,不由得心里都在嘀咕,不知道蹇硕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事情。

只听蹇硕提高些语气对众人说道:“栗常侍担任北宫内侍,为人勤恳,深受太后老人家的喜爱,刚刚前来制止袁中郎带兵围宫也无破格之事,何故一言不合就取他性命呢?”

蹇硕说着,眼睛一直平视前方,完全没有寻找杀害栗嵩凶手的样子。倒是一直躲在张让等人后面的程旷,因为毒杀了栗嵩之后内心不安,越坠越是往后,如今又听得蹇硕问起这事,顿时感觉就连张让也靠不住,急忙向后退得更是着急,眼看就要脱离张让的队伍,恨不得拔腿向着南宫奔去。

蹇硕问完之后沉寂了一会儿,眼见那程旷越跑越远,蹇硕忽然伸手一指,隔着张让等层层叠叠的队伍之中,在许多众人脖颈的空隙中虚指点到了远遁的程旷。那程旷身子晃了两晃,便颓然栽倒在地,引得队伍旁边的下人惊叫起来。

张让见蹇硕出手便赔笑道:“区区一个内侍而已,何劳上军校尉大人亲自出手,您若想杀他,我替您代办就是。”蹇硕摆了摆手道:“不必,已然死了。”

张让大惊,和身边众人急转过去望向栽倒在地的程旷。只见几个下人围着他的身体检查了一番,又抬起头对着张让摇了摇头,示意程旷已经没了气息。

这一来包括被袁术召来的我们都跟着倒吸一口凉气。只不过隔着如此多人轻轻虚点了一下而已,就能轻而易举地凭空杀人,这等功夫比起掌中带毒和身法奇快的程旷和栗嵩又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今日在洛阳宫中一见,确实涨了无数见识。

张让才回过头来的时候表情便有些狰狞,没了原先那种恭维的笑意。只见他寒着脸问蹇硕道:“这么说来,蹇大人这是不打算再陪咱们逢场作戏了?”

蹇硕叹口气道:“先帝已然不在了,因此也没有除去你们的障碍了。”说着蹇硕两手分点,张让官袍一转便高高跃了起来,而他身后的韩悝反应不及,一声不响便被蹇硕点倒在地。而蹇硕另一指所点方向,赫然便是领兵围宫的袁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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