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之间的相遇,是七十亿分之一的缘分。
以前的宋冉不以为意,认为这说法矫情,现在却将七十亿分之一这数字的渺小和无可奈何体验得淋漓尽致。
那个叫azan的男人,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不清楚他的长相,只见过黑色面罩上他一双眉眼。
仅此而已。
如此浅薄的缘分,恐怕哪天他在街上迎面而过,她也认不出。
她藏好失望的情绪,拿出之前编好的一套说辞对罗战进行采访。她对背景有一定的了解,不至于露陷。
起初她心里犹疑或许azan就是罗战。可听到他的声音,她很确定,不是。
罗战将她的不专心误解为紧张,笑道:“你是新记者吧?”
“不是。”宋冉掩饰住慌乱,说,“……以前没采访过军人。”
“别紧张,我也不是可怕的人。”
宋冉赧然一笑,问道:“我看沈蓓的采访里说,你们撤侨的时候遇到过一起爆炸事件,救了一个女同胞?”
“嗯。她误上了一辆放有炸弹的车……”
宋冉还不死心,又问他们队中还有没有类似的惊险事件,和爆炸相关的。
罗战说没有了。
azan不是他们队的。
回梁城的车程四个多小时。
上午,高速路上车来车往,宋冉安静地开着车,偶尔让道,超车,有条不紊。
路两旁,绿油油的稻田和青蓝色的江水一字铺开,夏天的阳光铺天盖地。
她觉得,她应该再也遇不到他了。
回到梁城是中午十二点,宋冉又饿又累,太阳晒得她几乎虚脱。难得一个周末可以好好休息,她却开了八个多小时的车。
她靠在椅背里发呆,想着自己这一晚的所作所为,荒谬又徒劳。
她是脑子搭错线了。
正要下车,继母杨慧伦打电话来,叫她回家吃中饭。
驱车绕进市档案局家属院,梧桐树遮天蔽日。中间夹杂一株橄榄,宋冉回头多看了眼。最近雨水充足,那橄榄树长得枝繁叶茂,光亮水滑。不像东国的橄榄树林,尘土扑扑,无精打采。
她把车停在筒子楼前的大空地上,才上三楼走廊就听见杨慧伦数落宋央:
“都什么时候了,六月底了。毕业证都发了,你还没找到工作。之前就叫你多上点心,只晓得谈恋爱。”
宋央顶嘴:“我哪儿没找啊,没找着好的嘛。”
“李阿姨给你介绍的那单位不就蛮好?”
宋央嘟哝:“好什么呀?累死累活,一个月就两千五。我才不干。”
“我看你是眼高手低,读个三本出来还想清闲?你姐名牌大学的,刚毕业那时候不也就三千,天天加班出差也没见她跟你这么娇气。一个爸生的,你怎么就不学着点儿好?”
宋央说:“我看是妈这边的基因出了问题。”
啪。
杨慧伦一扫帚打在宋央屁股上。
宋冉走进屋,宋央跑上来躲她身后:“姐!她又虐待儿童!”
“冉冉回来了?”杨慧伦脸上堆笑,看向宋央目光骤然变凶,“你赶紧给我找工作了搬出去,一天到黑地逗我发火,我看着就烦。”
宋央说:“我搬哪儿去?姐姐的妈有房子给她,我妈又没有。”
宋冉回头轻瞪她一眼。坐在小沙发上看报纸的爸爸宋致诚也看过来。
宋央知道玩笑开过了,赶紧上去抱住杨慧伦的手臂摇晃。杨慧伦不搭理她,去厨房端菜,宋央黏着跟进去讨饶。
狭小的客厅里只剩下父女俩。
宋致诚招呼大女儿坐下,说他最近关注了《战前东国记》,很喜欢。对宋冉来说,这是很高的评价。父亲一向爱搜集报纸杂志,专挑宋冉编写的报道,一句一句地找毛病,研究法,补充资料佐证。
但这次他没给女儿揪毛病,只是就其中几个小故事讲了东国的一些化背景和历史问题。
杨慧伦正布置餐桌,父女俩的谈话她听不懂,但想叫宋央跟着学点儿,转头一看,宋央在灶台前偷吃鸡胗。杨慧伦叹了口气,进了厨房。
宋致诚瞟了眼现任老婆离开的方向,低声问:“你妈怎么说?”
他问的是她亲妈。
宋冉:“说以后别去东国了。”
宋致诚没说话了。
宋冉知道他把她视作骄傲,多少也想向他那高高在上的前妻证明,他一手养大的女儿很优秀。但宋冉觉得,在母亲那种见惯了大世面的人眼里,她这种小城水平算不得什么。
“今年暑假还去不去帝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