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知道自家舰队停在海面上,将岸上那些西班牙人吓得够呛,到处在纠集人手以外,他实在是没有得到更多的有用的消息了,这让他几番想去找钱无病请战的话,他都有些说不出口,万一大人问这斥候回来了没呢,他该怎么说呢!
想到这里,他倒是有些羡慕跟着那个女总督上岸去的慕四娘了,大人也还真放心,就让四娘带着几个丫头就随着那女总督上岸去了,这四娘武功是不错,可人家西班牙人可是用火枪和大炮的,这万一擦着伤着了,大人嘴里不说,心里还不心疼死!嗯,不过,这话却是怎么都不能说的!
他心里叹息了一声!
哎,大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当初长崎城下几千人,大人说轰了也就轰了,那长崎城起码还叫个城吧,这吕宋怎么看,都是个拿不出手的寨子,大人居然舍弃船上的犀利火炮,硬要等那些吕宋人折腾了才打算介入,这不是瞎耽误功夫吗?真是越来越看不懂大人的心思了!
在船上哀声叹气,甚至觉得那几只停在桅杆上的海鸟,都是那么碍眼。雁九看了看远处那龙旗招展的旗舰一眼,袖了袖手,打算进舱里打个盹。
“千户,千户!”有值守的军官,跑了过来,叫住了他。
他回过头,那军官指着远处的海港,一脸的兴奋:“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谁和谁打起来了?雁九也是精神一振,从怀里掏出千里镜,朝着海港那边看去。
隐隐有响声从海港那边传来,就好像是过年的时候,几条巷子以外那些人家放的爆竹一样,当千里镜放在了雁九的眼前,看着那熟悉的白烟,雁九自然就知道这些响声,是怎么一回事情了!
火铳声并不密集,甚至还有些稀疏,但是,却是一直没有停止,雁九看到,大约数百人,正在纠缠在一起,而火铳声就是从其中的一方后面传出来的,每一阵火铳声响,那些手持着长枪穿的五花八门的士卒,就肯定有几个身溅血花的倒在地上,但是这些人,却是好像疯狂了一样,浑然不顾身边同伴的倒下,悍不畏死的朝着他们的敌人发动的攻击。
这些蠢货,有这么打仗的吗!雁九忍不住喃喃自语了一句,这些明显落在下风的人,他不用想就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了,那些五花八门的衣裳、手中简陋的长枪,都告诉他,这些就是那位女总督下船后召集的人手!
这人死光了,也不见得打得进去!他朝着旗舰看了一眼,期望看到点什么指示,可惜旗舰那边,依然毫无动静!
这种打法,只要前头挡着这些人的那些土著人不死光,那些躲在后面的火铳手,只要他们火药弹丸充足,就能不慌不忙的将这些打起仗来没有任何章法的吕宋明人,一个个的全部打死!或者打得他们最后一哄而逃!
这位女总督,手里没有火枪,弓箭总是有几副的吧!压制住那些火枪手,大家再搏命就是了!
仿佛是听到了他的嘀咕一样,那些吕宋明人身后,终于出现了两个弓箭手,可惜的是,他们手中的小猎弓,根本还没发挥作用,就被对面的火枪手发现了,在他们试图拉近距离的时候,一排排火枪打了过来,两个身影晃了一晃,从高处掉了下来。
旗舰那边,还是没反应,雁九相信,这个时候,钱大人已经和他一样,拿着千里镜正在观看着岸上的战斗了,而钱大人一直没有发令,那肯定有着他的考量——他不大明白的考量!
“无病,我看见四娘了!”朱云娘和钱无病,并排站在船楼上,一人手里拿着一个千里镜,正看着海港边的战斗,千里镜里出现慕四娘的身影,这让朱云娘,微微有些担心起来。
慕四娘和她身边几个亲兵的红色大明军服,在那些青灰一片的人影中,是那么的醒目,不光是她和钱无病发现了他们,那些西班牙人和他的土著帮凶们,显然也发现了这几个疑似是首领的人,他们攻击的方向,正在朝着慕四娘等人那个方向移动着——许浅浅的部下,哪怕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在数量和质量的对抗中,也正在一步步的走向下风。
“我也看见了!”钱无病笑了笑,却是不担心自己的这个属下,云娘眼中的千军万马,在慕四娘眼里,或许也就那么一回事情吧,呆在战场上,显然比呆在船上更符合慕四娘的脾气。
也不知道在扶桑的时候,慕四娘经过什么样的阵仗,反正钱无病在古田家,柳生家,毛利家中间,点起一把火之后,基本上这后面的事情,就没怎么关心了,慕四娘带着明军对扶桑人督战,想来这样的场面,她已经见过不少,钱无病看到依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慕四娘和她身边有些神情焦急的许浅浅,突然笑了。
“这吕宋明人,还是有几分血性的!”他放下千里镜:“不过,咱们要是就这么看着,他们只怕还真干不过那些西班牙人和当地土著!”
“那咱们就这么看着吗?”朱云娘看了看在钱无病身边有些摩拳擦掌的王钰,又看了看脸上风轻云淡却是微微有些笑意的唐寅,突然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不!”钱无病摇摇头:“咱们当然不会就这么看着!只不过,若是他们不出点血,死点人,他们又怎么能够察觉到咱们对他们的帮助之大,这吕宋明人,与大明多年不曾联系,也未曾听说遣使前往京城朝贡,只怕这岛上的明人,早就忘记了咱们的华夏衣冠,心中即使有传承,那是只是知道有代表着咱们华夏大明的许家,而不知有我大明了!”
“郡主,钱大人是要让这些吕宋明人知道,没有了咱们大明,他们根本就什么都不是,就算他们在这里经营得再久,也不过是被人掠夺,被人欺压的对象而已!”唐寅早就猜明白了钱无病的心思,笑着帮钱无病对朱云娘解释道:“大人若是不是处于这种考虑,咱们舰队排炮轰过去,然后大人的精锐之师跟着上岸,难道这些土鸡瓦狗抵挡得住么?”
“你想得太复杂了!”朱云娘似乎有些埋怨,又似乎是有些叹息:“上位者一念之间,真的是……生灵涂炭啊!”
“若是让你来思量,你最终只怕也会和我一样的想法!”钱无病宠溺的拉过她的手:“谁叫我的智多星,现在都懒得动脑子了,这样的动脑子的事情,就只能交给我勉为其难了!”
“死贫道不死道友!”王钰明白了钱无病的意思,也是一脸严肃的说道:“既然是大明册封的总督,几十年不觐见,不朝贡,这里还是王土么,这和划地为王有什么区别,大人给他们一点教训,我觉得相当的英明,吃打不吃记的人太多了,有事情的时候,就想起咱们大明的好了,平日里头不烧香,急了抱佛脚,这佛脾气再好,也看不上这样的人!”
“你让四娘保护那个许总督,就料定了有今日的事情了么?”云娘看着钱无病,微微咬着嘴唇:“只要保住那个女总督的性命,哪怕他们死的人再多,也没多大关系了,是吗?”
钱无病没有回答朱云娘的话,只是一手握着她的手,轻轻的用了用里,一手拿着千里镜,看着岸上的情形:“许家的兵,溃了!”
众人齐齐朝着岸上看去,果然,那些五花八门的衣裳的兵卒,已经开始在溃散,这个时候,就看得出是经过训练的士卒还是乌合之众的区别了,溃散几乎是发生在一瞬间,也不知道是谁先丢下武器朝着后面跑的,总之,和大多数打了败仗的军队一样,有一个人开始逃跑,那肯定就会有更多的人开始逃跑。
几个红色的人影,在那一片青色灰色的海洋中,显得格外的显眼,千里镜里,丢下一路的尸首后,在那些青灰色的海洋包裹中,那几个红色的人影,随着他们的大队,退入了密密的丛林。
“什么时候出兵,这个时机,我交给了四娘!”钱无病放下手中的千里镜,“这也是让他在那许总督面前卖人情的好时机,咱们走后,海外千户所在这里总归是要设立个百户所的,总不成让这里的人,将咱们的百户所的兄弟,看作和这些西班牙人一样没区别!”
他微微笑着对朱云娘说道:“再说了咱们眼下动用的兵卒,可都是海外千户所的兵卒,让四娘赚点服众的本钱,也是不错的!就算不看在她忠心耿耿服侍我的份儿,看在她父亲的份上,我得让她将这个副千户的位置坐稳一些!”
朱云娘不说话了!两只大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钱无病又回过头来,对着王钰说道:“只要看到慕千户的讯号,立刻让雁九和他的威远、镇远两旗动起来,大队暂时不要动,我看岸上的厮杀,只怕这码头上的的火器,大概也不会超过五十支,除了小心那艘西班牙帆船以外,正如唐先生说的,这些岸上猴子一样叫嚣的家伙,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罢了!”
“好戏,只怕还是在咱们上岸以后才开始呢!”他看了看远处港口上的嚣乱,脸上一片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