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疏眉不理脸上的胀疼, 目光落在明娟面上,薄唇轻启,不疾不徐:“安家兄弟两个, 乃是我父亲旧识的门生, 与我交情不浅。如今殒命, 我自是要去敬香拜佛, 愿他们早登极乐的。”
“呵。”明娟冷笑,眼底眉梢都透出刻薄,“你休要说你不知此事与督主的干系。督主待你不好么你竟这样不分好赖”
温疏眉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她, 忽而觉得与她多解释一句都跌份儿。
再说, 她与明娟解释原也是没有用的。她们早已结怨, 明娟今日更分明是在找茬, 如何会听她的解释
温疏眉摇摇头:“此事与督主有无干系, 那是督主的事;督主会不会恼我, 是督主与我的事, 轮得到你来说项”
说罢便牵起谢小梅的手:“走吧。”
“你”明娟拉她, “你站住”
温疏眉抬手将她甩开, 她怒意陡增, 再度扬手, 阿井疾步上前, 一把将她手腕攥住。
“咝――”明娟吃痛,倒吸凉气。
阿井手上不松,神情却客气:“明娟姑娘,这是府门口,让旁人瞧见便要觉得督主家宅不宁, 于您也没好处。”
说至此,他将手一松, 双手拢进袖中,身子仍半挡着温疏眉:“有什么不妥之处,咱回去说。”
明娟打量他两眼,终是不好与他发作,冷哼一声:“你与我见息玫姐姐去”
温疏眉低着眼,心下有些疲惫。
她去为安远之、安辽之敬香,原是做好了谢无不会高兴的准备。明娟的这一出,于她而言不过是平添了又一出麻烦,实在让人不想多理。
可明娟现下提及了息玫,她与息玫的相处倒还算过得去,犯不上再添个仇人,这份面子便还不得不给。
温疏眉不作声,冷着脸走进了府门。蹲身为谢小梅拢了拢外面的小斗篷:“梅儿先跟井公公去找奶娘,好不好”
“不好”谢小梅怯怯地摇头,“我害怕。”
“别怕。”温疏眉衔着浅笑,抚一抚她的额头,“这里是你的家,你有什么好怕的听话,我要把事情说清楚,再去找你。”
谢小梅紧紧地拧着眉,踟蹰了半晌,终是闷闷地点了点头,跟着阿井走了。
她几度转回头来,温疏眉都含着笑与她摆手。待得远得看不见了,温疏眉的脸色才复又冷下去,不理会明娟,提步便往后宅去。
明娟紧跟着她,语中讥嘲不断:“别以为梅姐儿喊你一声娘,你就是谢府里的当家主母了。没了你,等照顾她的人也还多着呢。”
“督主是什么身份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便是看上了王公贵戚的千金,也没有娶不到的。一个窑子里出来的东西,还当自己是太傅家的大小姐呢我劝你安分些,这是为你好。”
温疏眉对她的话充耳不闻,绕过飞花触水的大半个湖,到了息玫的院门前。
息玫的院子里正热闹。府里总共三十个女眷,大家“各司其职”,谁的活也不多。尤其谢无不在府里的时候,她们闲来无事,便常在一起寻些乐子。
眼下温疏眉抬眼一看,便见院子里几人正忙着投壶,廊下有人在饮茶,院子里依稀还有浅淡的甜酒香,不知是哪里正温着酒。
“阿眉”苏蘅儿最先瞧见了她,笑吟吟地迎上来,“昨日听闻你回来,却忙着收拾冬日的被褥,没顾上找你去。怎么样,宁州好玩吗”
说着忽而一怔:“你的脸怎么了”
“凑什么热闹。”明娟横眉立目,一把将她推开,径自上了前,行至廊下朝息玫福了福,“姐姐,温氏这贱人督主待她那样好,她倒给安家那两兄弟上香去了。京里近来那些风言风语您也知道,您给评评理,可有这样办事的”
她说的声音并不低,清清亮亮地回荡院中,说得整方院子、十余号人都一静。
息玫执着茶盏的手顿住,看向温疏眉,目中多有讶异:“这话当真”
温疏眉垂眸,没有否认:“安家兄弟二人,是我父亲的门生。”
息玫蹙了眉头。
她瞧得出,明娟是在找事。否则上香供灯的人那么多,温疏眉去便也去了,旁人不会在意,督主也未必会知道。
可现下,明娟将事情捅了出来。不仅捅了出来,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这就相当于阖府都知道了,
她非得说点什么不可。
息玫抿唇,沉吟半晌:“安家兄弟的事,我们也只是听了些坊间传言罢了。与督主究竟有无关系,我们谁也不知道。”
明娟神情一震:“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外头的事,我们内宅的人还是不掺和的好。”息玫说着,将茶盏搁下,朝温疏眉道,“我是掌管后宅的人,温姑娘是后宅的人,安家的事却不是后宅的事。不知自己该不该插手,就劳温姑娘先去房那边候着吧,待得督主回来,咱们再说。”
温疏眉颔首,福了一福:“诺。”
这位息玫还是有些本事的。她既不说不管,也不肯得罪人。
让她去房等着,落在明娟眼里是让她等发落,可又没让她吃着亏。待得谢无回来,不论怎么想,谁也怪不到息玫头上。
温疏眉无心多理会明娟,就径自折回前宅,进了房所在的院子。
房里紧要的东西多,如无谢无吩咐,旁人皆不得入内,她便只得立在院子里等。
这一等,就是好几个时辰。饶是身上穿得厚实,站得久了也凉飕飕的。
临近傍晚的时候,苏蘅儿寻来了一趟,脸色不佳,小声告诉她:“一会儿督主回来,你可要想好怎么回话――明娟一直在府门口等着呢,明摆着要先声夺人”
说到此处,苏蘅儿咬了咬牙:“她何苦这样针对你莫不是疯了”
继而又道:“要我说,你就死咬着不认好了。什么安家兄弟你就说你是去给你爹娘祝祷去了反正庙里的香客那么多,督主事又忙,未必有闲心追查这些鸡毛蒜皮”
“我想想看。”温疏眉眼帘低垂,略作思量,首先就打消了这“死咬着不认”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