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钲并没有因为那一句“恭贺新喜”而放松警惕。
百里赫这个人,她很清楚他的恶趣味,他总是喜欢慢慢折磨猎物,享受折磨他们的快感,再让他们带着悔恨不甘在哀嚎中死去。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她怕他,和周丞他们一样怕他。
怕到甚至生不起对抗的心思。
尽管她和百里赫嬉笑打闹过,也刺杀攻击过,但那都是建立在自己的性命无碍、百里赫不会杀她的前提下。
如果之前那样对待她的人不是百里赫,不是那么的强大且无法摧毁,那么那个人的下场,一定是和当初的昀息一样的。
若是别人从前那样对她,她怎么可能还和他坐下来聊天。
百里赫犹如一个无法撼动的恶鬼,只能避开,无法打败。
就算他刚刚才表现出喜欢她的意思,她也不敢相信他。
魔鬼的爱,也是畸形可怖的,他存在的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血的味道,让她战栗,见到他,她就会不由自主的想到那段黑暗的日子,时刻提醒着她,她和陆明渊他们是不一样的。
百里赫的确有可怜之处,但杜月钲清楚,他的可恨之处更多,他也不需要这样无用的怜悯。
“多谢。”尽管百里赫的周身似乎没有杀气,但这是这个危险的人,她没有办法放下心房。
杜月钲的警惕和防备没有表现的很明显,但精明如百里赫,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他的心中还是微微刺痛了一下。
他忽略心中的异样,尽量表现得和以前关系和睦时一样:“陪我最后吃顿饭吧。”这应该是他们坐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了。
杜月钲顿了顿,不理解百里赫这奇异的心思,但好不容易这个人没有了想杀人的想法,这些无伤大雅的要求,她顺从便是。
“那我让人再去准备一桌新的饭菜上来。”不管百里赫如何想,杜月钲还是给予了他足够的尊敬。
“不必了,你不是没吃几口么。”
杜月钲微微一低头,这种你吃了几口饭都落在别人的眼里的感觉可真不好。
“你不介意,那就这么吃吧。”
杜月钲见百里赫果然吃了起来,自己便也准备开动,她的确是怕他的,但他正常的时候,他们还是能正常相处的。
然后杜月钲就发现,自己的筷子被他拿走了。
因着只有杜月钲一个主子用饭,宫人也没有多备一份碗筷。杜月钲犹疑了一下,拿起宫女布菜的那双开始吃。
不知道百里赫是个什么毛病,他好像是有点洁癖的?衣食住行奢靡讲究的很,去到哪里都要让属下们收拾好才肯入住,就连一个临时居所都要放些花瓶摆设,比她一个女人还讲究,今天居然用她的筷子?
算了,不管了。赶紧吃完,送走这尊大佛才是。
耽误了这么些时间,饭菜都有些凉了。
百里赫咀嚼这嘴里的事物,心想:“凉了的果然不好吃。”吃着吃着,又觉得没有意思。
他这样是在干什么?利用她的畏惧,让她和自己同一桌吃饭?
饶是如此想着,百里赫依然没有放下手中的筷子。
他吃的很慢,比平时都要慢。杜月钲其实已经吃完了,但见百里赫还是慢条斯理的吃着,她有心想多说几句,又怕平白再惹出什么事端来,便也只好放慢自己的节奏,也慢慢扒拉着碗中的饭粒。
凉了的饭菜着实不好吃。
百里赫漠然的想着。
这顿饭再怎么拖延,也终究到了尾声。
百里赫临走之时,深深的看了杜月钲一眼。
那一眼看得杜月钲心惊胆战,生怕这人又反悔了。好在百里赫并没有做其他的事情。
百里赫走了以后,杜月钲独自一人坐了很久。
她现在相信,百里赫是真的有些喜欢她了。
可那又怎么样呢?
她的归宿已定,从前的那些事也不是能就此抹去了的。面对百里赫,她永远是处于弱势,两人的关系永远不对等,纵使年轻时候对他有那么一点心思,也在后来的一次次的折磨和伤害中灭掉了。
如今她已经不再年轻,也更加清醒了,她不再像年轻时候一样,怀着满腔的热忱一往无前的去做某件事,如今的她,永远只会选择对自己更有有利的方向。
陆明渊很好,在很早以前,杜月钲和所有怀春的少女一样,也曾幻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婿是个什么样子的,纵然知道这道婚事成不了,也会进行一些幻想,幻想婚后的生活,幻想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后来无意中见到他,觉得他果然如同她想象中的那般,俊美无匹,待人温和——除了整个人木了些,陆明渊符合她所有对未来夫婿的幻想。
直到后来发生变故,她才彻底的放下他。
再后来,他们完全成为了两个世界的人,也就再也没有想过他。这个时候,百里赫出现了,他教她怎么在万人坑里活下来,教她怎么杀人,教她怎么在灾难中存活,他教给她的一切,都是对当时的她来说最实用的。
少年人的心思变得奇快。也或许司仪景从没有教过她要从一而终,就那么自然的,她对百里赫起了心思。
尽管她知道,那是个危险的人;但那时的她还年轻,总觉得他的危险只针对别人。
现实给了她狠狠一击。
于是所有的少女情怀一寸寸湮灭。从此眼中只有她自己了,只会考虑要怎么活下去,再也无暇他顾。
谁曾想,后来竟还有再见陆明渊的一天。
那是个温暖的人。
衬得她就像是阴暗腐朽世界的水晶兰①,见不得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