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至,寒蝉鸣,又是一年白露时。
太虚观后山一不起眼小山洞中,有一个叫噬魂阵的古阵,专为镇压妖魔邪物,偶尔也作关押罪人而用,算是一个恶阵。
阵中没有风花雪夜、日月星辰,昼夜不更,楚汉不限,就像扯了一张大黑幕子,遮住了阵里所有。在黑幕的彼端开一方天窗,窗外偶尔有风呜咽而过。
这里独立于大荒之外,被世界所遗弃,时间一久,阵中之人趋于天性,会一直一直向着这方天窗奔跑,直至力竭。
现下,姚观就蹲在噬魂阵中,她恶狠狠的想,这阵真他娘的缺德。
她形神枯槁的在阵中干耗了半年,然后精神恍惚的跑了半年,等她发现一切不过是个幻境,静下来来想依靠修行避免自己变成个神经病时,发现这阵还有个冬凉夏暖在等她,冬天冻一生疮,夏天悟一身痱子。
姚观耙了耙乱糟糟的头发,把身子往一角落努力挤了挤,探着脖子贪着面前平地而起的一缕凉风。
她经历过上述全过程,至今还好好的没变成个神经病,要感谢童童。
三年前也是这个季节,姚观被兵宗的师兄们叉进三清殿,高堂之上,宋观主一脸懵的听着弟子们陈述姚观的罪行。
姚观同样是懵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盗个墓也能把皇陵盗塌。
可涉事者中,楚君白下落不明,叔寂生死未卜,童童出皇陵众人还没回神时已躲回恩重如山,而张绝岭一路高喊我是友军成功放松了守陵军的警惕,然后逃了……如今,只有她被逮住了,她得给一个交代。
姚观跪在三清殿中,将诱杀魔音和谋害三元兽,盗取普渡众生,冒犯皇陵,亵渎皇室等大不赦之罪,全都一肩扛了下来。
宋观主抚着胡子,不解道:“那叔寂为何出现在皇陵?”
姚观以额覆地,答道:“叔寂生于九黎贵族,知晓大义所在,发现我谋为不轨,于是随我之后进皇陵阻拦我。”
莫道然疑惑道:“他拦着你,所以你下狠手伤了他?”
“弟子不敢。叔寂谨记太虚观出入相友不得同门相残的门规,即使我作恶在前,依然想护我周全,于是被三元兽和张绝岭所伤。”这一点姚观不敢说慌,以她的修为,说了谎也没人信。
宋观主总结道:“如此说来,叔寂是为守皇陵周全而伤!”
“不枉我多年栽培!”一旁的莫道然心痛道。随后,他指着姚观的佩剑又问道:“楚君白的天逸为什么在你手上?你们三人一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此行他是否也参与了?”
“没有。他从西陵城回来的当晚,我以三人很久没聚的由头约了楚君白和叔寂喝酒,借机将他灌醉,偷了他的天逸剑。第二日一早,他来问我有没有看见他的剑,我诓他从西陵城回来之时就没背天逸,当时他还没彻底清醒,半信半疑的离开了。当晚我就进了皇陵,再不知道他下落。我估计他是下山去找天逸去了。也全是我的错。”
楚君白说过他来自望族,此等容易诛九族的罪不能牵扯他身后的族人。所有的罪因她而起,他已经为她折了一条命,她一定要将他摘干净。
所幸,从头至尾没人见过楚君白。
莫道然恨铁不成钢:“大酌伤身,酗酌伤脑。唉,他清醒时多灵光一脑子,碰了酒怎么就这么好骗。真真气死我了!”
“被骗是小,派人去找他回来好好教育就是。”宋观主安慰完莫道然,回首对着姚观,含蓄的问道:“你在皇陵中可遇见邪影?据说皇陵塌陷之时,有凤凰和邪影出现,几百双眼睛都看见了,你在里面有没有看见?”
押姚观回来的途中,兵宗大弟子曾质问她,那邪影是不是她召唤的,他想姚观能手刃三元兽,定然修为不俗。
当时姚观就被问笑了,兵宗久居皇陵估计没听闻过,她是全太虚观的召唤黑手,多年来玄龟都召不出来,哪里召的邪影,真是太看得起她了!
姚观望着宋观主的眼睛,缓缓摇头:“我和叔寂被张绝岭提出来的时候,皇陵深处的确有震动异响,当时我们出于害怕就逃了。我出皇陵时,天上的架已打散场,凤凰邪影我什么都没看见。”
“那,皇陵到底是怎么塌的?”
怎么塌的,姚观是真不确定。古皇陵三层中楚君白和遮脸男打的难舍难分,将古皇陵震的晃来晃去,如果没突然冒出来两只灵兽,姚观就信了皇陵是被楚君白和遮脸男震塌的。可哪晓得突然冒出了两只灵兽,让她很难确认这皇陵塌陷的真正原由。
宋观主的话,句句语重心长,望姚观能坦白,可她哪里能坦出什么白来,她是真不知道,于是姚观干脆摇头道:“不知道。”
“寻常百姓家的祖坟被刨了都是要不共戴天的,遑论皇家,你这是祸及师门的谋大逆之罪。姚观,太虚观栽培你多年,传你慎思明辨之道义,授你安身立命之技能,你就是这么报答师门的吗?”宋观主捋着胡子深叹一口气,继续道:“太虚观的百年基业不能毁在你手上,此事你得负全责。明日起至查清楚原因前,你都将被关进噬魂阵,若是一直找不到原由,噬魂阵将关你十年。你服是不服?”
皇陵之事,已上达天听,终日沉醉于妃蝶轩的天子震怒,怒意随着一道道皇令八百里加急而来。
姚观知道,宋观主是想以此平息天子的震怒,给她一条活路。她两手伏地,长跪不起:“姚观领罚,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