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之前,宫门口的马车轿子多得数不过来,武百官左一堆右一堆的聚在一起寒暄闲聊,待宫门一开,众人立刻左右分列鱼贯而入。
白黎趴在轿子的帘洞处,一眨不眨地目送游青的背影,习惯了每日朝夕相对,如今哪怕是分离半个时辰都觉得依依不舍,但是想到这些都是自己前世就一直期盼的,心中又很是甜蜜,脸上挂着痴痴的笑容,看得小禾嘴角直抽。
皇帝勤勉,每次早朝都要有小半日才结束,各家都习惯了按点来接人,因此宫门关闭后,送主子的车轿仆人都陆陆续续转身离去,门口一下子冷清下来,到最后,剩下的就只有两抬轿子了。
白黎探出头左右看看,把目光定在不远处灰衣挺拔面色肃穆的木头桩子上,嘿嘿两声,掀开轿帘跨出去,一脸好奇地奔过去凑到人家的冷脸前:“你怎么不回去啊?”
云栖腰间佩着一把古朴的云纹剑,双手环胸,垂眼纹丝不动地立在离轿子十步开外的一棵银杏树下,就跟眼盲耳聋似的,理都不理他。
白黎一点都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不自在感,游青做了官之后与薛常常有往来,他也自然是经常看到云栖,对于他每次都面无表情地绷着一张脸好奇得心痒难耐,实在想不通怎么会有人这么像木头的。
“喂,别人都回去了,你怎么不回去啊?”白黎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云栖眼皮子一撩,毫无情绪地朝他瞟了一眼,又把眼皮子耷拉下去,心里暗暗嘀咕:你不也没回去么。嘴上却是一个字都没往外蹦,当真是惜字如金。
白黎绕着他和银杏树转了两圈,自顾自道:“我在这儿等阿青回去,还可以和阿青一路说说话,你怎么老是不开口呢?薛大人不会觉得无趣吗?”
云栖原本垂眼盯着地面,听了他的话突然眼神一顿,莫名地觉得有些牙痒,抬眼瞪了他一下,挺直腰背转过身,依旧不搭理他。
白黎与他身高相仿,不过他是发髻高束,自己却是随意地插着一支劣质的白玉发簪,青丝松松垮垮地挽在脑后,平白显得矮了几分,此时说了半天的话也没个人理,顿时觉得自己气势弱了,倔劲一上来,啪嗒啪嗒两步又绕到他面前,指指他腰间的佩剑:“你杀过人吗?”
云栖平日里就见识过他的聒噪,此时让他扰得烦不胜烦,黑着脸又朝另外一边转过去。
白黎生来只会看游青的脸色,游青高兴不高兴的稍有风吹草动他就能感受到,对别人的脸色却有些缺脑弦,自认为自己和云栖已经算是熟人了,说说话是很正常的事,也就不管他黑脸白脸,又啪嗒啪嗒绕到另一边,一脸恍然道:“噢!我知道为什么你这么无趣薛大人还要留你在身边了!一定是因为你武功高强,可以保护他!”
侍卫的职责原本就是保护主子,这不废话么?云栖面无表情,心里却暗暗翻了个白眼,继续转身避开他好奇的视线。没想到这一转,直接面对大树了,不由愣了一下。
白黎哈哈大笑,见他黑着脸又转回来,忍不住笑得更厉害,捂着肚子疯疯癫癫地乐了半天,呛口气指着他道:“你比这银杏树还像木头!哈哈哈哈!树木还能发出沙沙的声响,你连树都不如,所以它叫树,你叫木头。树是活的,木头是死的,哈哈哈哈!”
白黎口无遮拦,以为能激怒他,没想到他还是面无表情,只是不易察觉地扇了两下鼻翼,显然在压抑暴躁的情绪。
白黎凑过去歪着头观察了片刻他脸上的表情,眼睛一眯,笑嘻嘻道:“你放屁也是没有声音的吗?”
云栖额头青筋直跳,忍无可忍终于暴怒,抽出一半寒光凌冽的剑身就朝他颈项横过去。
白黎极为机警地跳开,满脸的成就感中夹杂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哈哈!木头活了!”
云栖又迅速恢复平静,把剑送回剑鞘,继续抱胸垂眼盯着地面,心中却是暗暗吃惊:这小子是游大人的心头肉,自己当然没打算伤他,但是他的反应也太敏捷了些,看起来一点内力都没有,行动却不比练武的人差,真是奇怪。
小禾急匆匆跑过来:“大白!你没事吧?”
白黎一听皱了眉,同样的称呼,从小禾嘴里吐出来味道就不一样了,扭头气鼓鼓地瞪着他:“没事!大白大白喊得这么顺口!是不是早就偷偷喊上了?”
“冤枉啊!”小禾一脸委屈,皱着包子脸期期艾艾地看着他,“今早才开始的……我哪敢……”
白黎哼了一声,面色不爽地转身朝自己的轿子走过去,小禾连忙狗腿地跟上去给他掀轿帘。
白黎钻入轿子却没急着坐下,嘿嘿一笑隐了身形,穿过轿帘走出去,得意地在小禾面前转了转。小禾法力微弱,自然是看不出什么,以为他又像平时那样在里面睡囫囵觉,就乖乖立在一旁伺候。
白黎仿佛与云栖杠上了,兴冲冲地跑过去三下两下爬上了树,趴在树杈上折了一根细小的树枝就往下扔,云栖耳根一动,敏锐地朝旁边一闪,看看地上的树枝又抬头往上瞧了一眼,并未在意,垂眼继续入定。
白黎以往都是一边补觉一边等游青下朝,今天却一下子找着了乐趣,意识到云栖会武功,就没再往下扔树枝,而是随手扯了一把银杏叶子,跳回地上。
笑眯眯地走到云栖身侧,白黎歪着头对他高高竖起的发髻打量半晌,从手中抽出一片叶子插到他乌黑的发髻里面。
云栖站如松,岿然不动。
白黎笑得肚子都疼了,又抽出两片叶子给他插上,拉开距离看了看,极为满意,跑到他另一侧继续忙活,最后又绕到后面,好在发髻本无知觉,他又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自然未被发现。
如此转了一圈,云栖已经顶了满头的银杏叶子,可谓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