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太子府,不知道去哪儿,她像个无头苍蝇在京城里瞎逛,本来她还打算着跟耶律达丹合离之后回柳溪阁的,结果站到柳溪阁门前,望着头顶那块烫金的牌匾时,她却怎么也迈不开脚走进去。
柳溪阁守门的侍卫换了一批新人,不认识她,问她来柳溪阁做什么。
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上来,她好想说她来看看阁主,看看许言风,看看天瑞少爷,看看晏清。
柳溪阁里充盈着虚幻的欢笑,柳溪阁外却是阴沉沉的现实。
那里面由金子和绫罗绸缎铸造成了一个美好的梦,充斥着快乐,幸福……让人沉醉于其中,无法自拔。
她已经从那场梦中醒来了,便再不会回到这场梦中去。
她忽的想到了什么,急忙离开了柳溪阁,向占星塔跑去。
这一次没有耶律达丹陪着,她独自一人站在了崔九嶷面前。
崔九嶷佝偻着身子,缩在茶几后头,诺大的占星塔也没个下人伺候着,只留他一人在里头,低声,自言自语说着什么,不时阴森森笑着,沙哑的笑声萦绕在空荡荡的占星塔内,说不出的瘆人。
他仅剩的一只眼睛更加浑浊了,像是被白雾蒙住一样,只能依靠声音来辨人。
几日未见,他竟成了这般模样……他是堂堂大觋,难道就没人照顾他吗?
想到上次来占星塔还是金碧辉煌的模样,现在却是……
她叹息一声,有些同病相怜地喊道:“崔九嶷。”
很显然,他听出了兰兮的声音,黯淡无光的眸子朝她看砍了过来,笑道:“是兰兮啊,请坐。”
她坐了下来。
开门见山,她直接问道:“我想记起以前的事情,大觋可有什么方法?”
这次崔九嶷却淡笑了一声,不似四年前推脱一样,而是径直煮起了茶,茶香立马弥漫在空气里。
兰兮歪头细细打量着她,依稀能看清崔九嶷在好笑地看着自己。
那只眼睛似乎有种莫名的力量一般,不动声色便撕扯开了她的伪装,将她血淋淋的伤疤暴露在太阳底下暴晒。
她垂眸,极力掩饰自己内心的悲痛,鼻子却越来越酸,不出片刻,她红了眼眶,豆大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转,哽咽道:“我心里难受。”
崔九嶷脸上的笑意更重,他的声音似乎很远,但又好像就在她的耳边,时远时近,虚无缥缈,他说:“你心里难受?还有人比你更难受呢……太子当初娶你的时候,满朝官员都反对,陛下也不同意,说太子的侧室绝对不可以是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但太子还是执意娶你,不惜将自己的兵权交了出去……”
说这些干什么呢?她和耶律达丹已经完了。
兰兮只是发呆,静静地看着他煮茶的姿态。
她看他煮茶,倒茶,添茶,就连转眸间都有着那个人的影子。
在她某个记忆中,也有这么一个神色淡淡的男子,一身灰袍,莹白如玉的手掌执起茶壶,在她面前从容不迫地煮茶倒茶。男子身影渐渐和崔九嶷的身形重合,她眼里的泪珠终究落下,冷不丁地砸到了自己的手背上,她打了个寒战,有些愣愣的摸上了自己的脸,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她……哭了?
为什么哭?
兰兮愣愣地摸了摸脸颊上的泪痕,她心里堵堵的,这四年时光在眼前如闪电般划过,定格在了眼前的清茶上。
崔九嶷看了她一眼,露出了道诡异的笑,灯光昏暗,他轻轻将那杯清澈的茶推在了兰兮面前。
“这茶……名字叫忆前尘。”
兰兮看着他,似乎又在看着别人,轻笑起来,低声道:“觋,你长得像极了我认识的一个人……我好想再看到他。”
“他在等我回家。”
“是时候醒来回去了。”
她忽的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等了这么久,他一定等急了吧?”
那茶清亮,冒着阵阵香气,在白玉杯里缓慢流转,最终恢复平静,细碎的茶叶下降,沉落在杯底,成了一杯好茶。
她将目光移到崔九嶷的脸上,打量他良久,忽的伸出了自己的手,指着崔九嶷没有了的那只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