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
“是的,这药的名字就叫倾国。”雪墨把一个油纸包郑重其事地塞进小娥的手心里,仍笑眯眯地,“找机会放在太子和楚国公的酒杯中,只要一点点,他们就会患重病去世,绝对查不到你的身上。”
“这可是大事呢。”小娥犹豫了,如今她的衣裳已经换成宫装,正跟雪墨坐在御花园的假山下赏月。秋日的晴空,云丝飘渺,月朗星稀,最是动人。
“别害怕,事成之后,我就会拿到很多的酬金,我在宫外等你,直至你出宫。”雪墨煞有介事地说,“我已经在西市赁了个小铺子,打算酿酒卖。你只要稍一打听,就能得到我的消息。”
“是吗?”小娥垂下眼帘,月影之下,长长的睫毛,在她瘦小的脸庞上投下抹阴影。进宫之后,要干的活比过去更多,她的脸庞又黄又瘦,显得鼻子更大,眼睛更无神。
但雪墨仍满怀深情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他所珍爱的宝贝。
“我何时骗过你?”雪墨爱怜地以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
小娥突然有些想哭,她扑到雪墨的怀里,使劲往里钻着,好像要躲进他的怀抱里再不出来。雪墨也耐心地拍着她的肩膀,温柔地述说着情话。
在浮动的菊香里,轻纱似的月影中,传来了一个女孩几乎轻不可闻的叹息声。
“雪墨,你可真不擅长骗人呢——”
大业二年,八月三十日,帝设宴于宫中,楚国公杨素于酒宴之后,突然暴病身亡。追查下去,当晚为楚国公斟酒的,是一个名唤小娥的宫女。
当大理寺的人来到宫女的住处捉拿她时,这个小宫女并没有逃,她正哼着歌,坐在窗下缝一顶帽子。
帽子是用一块块五颜六色的彩娟拼成的,想来也知道这是她在宫里干活的时候,小心搜集的碎绢。
阳光照在这个小宫女的身上,令她庸常的面容,平添了几分惑人的姿色。这是她一生中最美的时刻,紧接着,她就被侍卫们无情地拖走了。
帽子掉到地上,蒙了灰尘,恰似她简短而无法见光的爱情。
狱卒并未用很多的刑罚,就令小娥说出了一切。
“是我做的。”小娥跪坐在牢房湿冷的地面上,垂首承认了一切,她的长发已经打结,脸脏兮兮地皱成一团,像只失足从悬崖上跌下来,受伤的山猫。
但此时这看似弱小的姑娘,却用她细幼的肩膀,抗下了所有的责罚。
“一定有人指使你!只要你说出那是谁,或许还能死得痛快些。”刑部的人并不傻,那么贵的毒药,小宫女攒几年的钱都买不起。
“没有!”她低低地垂下了头,冷风从窗外透过,卷起一阵细尘。她想到了雪墨,不由笑了。
“掌嘴!”木板重重地拍上她的面颊,口中立刻被甜腥充斥,牙不知断了几颗。
雪墨,自己给他织了那么多帽子,他却从未送给她任何礼物呢。
“杖刑七十!”两名大汉拖着她走到空地上,举起讯囚杖,重重打在她的腿上。鲜血染红了她的罗裙,这个倔强的女孩仍然一个字都不肯说,只哀哀地惨叫着。
木杖落在她的臀上,背上,渐渐这个小宫女连叫都不叫了。
意识模糊中,她好像看到了雪墨,风流倜傥的少年,正笑眯眯地坐在开满紫色花朵的梧桐上,双脚悠然地一**一**。
“小娥,你做的帽子戴着格外舒服!”、“我会一直等你。”、“我会在西市开个酿酒的铺子,即便你出宫时已经变成个老太婆,我也会娶你!”
那么多那么多的誓言,海一般将她淹没,但是细细想来,雪墨却从未为她做过一件事。
他从来就没爱过她。
但是不要紧,她爱他!并且,要用自己的方式,永远地留住他!
当她这样想时,这个被死神拥抱的贫贱女孩子,却幸福地笑了。
雪墨坐不住了,虽然他平时也不是个有耐心的少年,但此时简直像是只猴子似的不断上蹿下跳。
老头子的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楚国公暴毙,一国砥柱轰然崩塌。线报说太子杨昭也喝下毒酒,但因为年轻力壮,目前只有轻微的不适,看样子要过几个月才能发病。
一个国家,既没有力挽狂澜的大臣,又失去了忠厚贤良的继承人,它的运道就走到尽头,再好的风水也救不了它。
它并不会像是只沙漠中赶路的骆驼般一头栽倒,而是一点点地,被帝王无节制的挥霍和纷叠而至的战争腐蚀。
他抬眼望向窗外,天边铅云密布,他深邃的眼光仿佛看到了躲在乌云后的未来,看到了群豪拥兵自重,逐鹿天下的局面。
这个国家,已近弥留。
当他这样想时,雪墨却不知何时溜出去了。大兴城素有宵禁,鳞次栉比的屋舍在秋月的照耀下,披着银色晖光,像极了蟾宫的琼楼玉宇。
可是宵禁对于雪墨来说形同虚设,他奔行在龙脊似蜿蜒曲折的磷瓦上,偶尔纵身一跃,灵巧的身影,便嵌入圆月之中,像是天兵天将般势不可挡。
“喵——”一只黑猫在叫,它站在大兴宫最高的一处屋檐上,谁也不知道它是怎么爬得这么高的。
雪墨张开双臂,燕子似蹁跹地落在了黑猫面前。他只用一只足尖踏在檐脚,迎风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黑猫。
“怎么样?有消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