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跟白梦喝了很多酒,阿朱妩媚地为我们温酒布菜,竹影之中,荧火之下,颇有几分红袖添香的味道。
如果将她的一袭黑衣,换成绯红烟罗,就更无可挑剔了。
我们都没有提到过去,品尝着香甜清冽的米酒,没心没肺地调笑着。为了不那么快喝醉,我特意买了不上头的米酒。
但是白梦还是很快就醉了,酒醉之后,他干呕了一阵,将一口血,吐在了我的手心。
“还给你,我不要了!”他恢复了骄傲,扬着头说。
于是我跟他的距离,在刹那间又变得遥远陌生。我猜不透他琥珀色的眸子里,藏着怎样的情绪,也不再是他的知己,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朋友。
不过这样也好,他如此强大又能吃,我也不放心让他常驻在自己的心脏中。当晚我喝醉了,做了一个梦。
梦里白梦一揖到底,难得谦恭而礼貌地,向我道别。
“老头子,我要走了。”他仍然风流地笑着,看不出任何伤心,“我要做运河里的河神,留在广陵,其实我此番除了斩妖伏魔之外,就是要来赴任的。我活了很多年,如今突然觉得很累。”
如果他问出了那句话,如果她答应了他,是不是他就不会去做河神,宁可当一只自由而欢乐的妖怪呢?
但是世间的一切,往往都没有如果。
我跟他道别,他也不见丝毫的悲伤,仿佛我们很快就会相见似的。
“不过,你选择了留在广陵。”我最后跟他说。
“那又怎样?”他扬了扬眉毛,桀骜美丽地消失在梦境深处。最后的一瞬,也没有对我坦露心扉。
次日我从宿醉中醒来时,发现只有自己躺在地板上,身边的小桌上,摆着残羹冷酒。残阳透窗而过,只映出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影子。
当晚,我带着简单的行囊,离开了广陵。我仍然咳嗽着,在码头等客船,但是江风拂面,寂寞冷清,却没有人谈笑风生,跟我解闷了。
船很快就来了,木浆击水,划破碧波,客船飞鸟般翩跹着遁至河心。在深蓝得如凝聚了海天之色的河心中,有一道巨大的,月白的影子,追随着客船,蜿蜒不去,宛如游蛇。
我拿出一壶酒,站在栏杆旁,将美酒全部倒入河心。远远的夜风里,传来画舫上歌女轻柔而曼妙的歌声。
身后的广陵,灯火纷繁,一夜方始。二十四桥明月夜里,不知又会埋下多少情根深种。
此去经年,再叹,旧欢如梦。
如梦令(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