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周围的人都送进坟墓的狐狸,跟你挺相称的。”老头子又剧烈地咳嗽起来,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他咳出很多血沫。凄艳地挂在唇边,衬得他白皙的脸,越发憔悴可怜。
黑暗中立刻跳出一只不成形的小妖怪,扑到他的脸上,要去舔那点鲜血,却被他一掌打飞。
“为什么还不动手?”他唇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像一位即将涅槃的高僧。
“还不到时候,你还没体会到心痛呢。”冢狐蹲在他面前,掏出手帕,轻轻擦干了他嘴角的血,无限温柔地说,“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老头子不动声色,只静静地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仿佛血色凝结而成的红痣。
“老鼠要什么时候死,只有猫知道!”冢狐抬起眼,轻轻地笑了。只是这张脸已不复方才那般美貌动人,明眸中充斥着血丝,红唇里露出獠牙,活似是傀儡戏中的鬼怪,“我找了这么多年才找到你,怎会让你死得像个体面的英雄?”
接着他又十分亲昵地拍了拍老头子光洁的脸颊,转身便走了。
“原卿!”在风雪之中,他潇洒地呼唤。
于是一个着青衣的年轻人,幻影似地出现在一天一地的银白之中。他面色冷峻,手持金刚双刺,向他们走来,却是停在了赵欲为的面前。
赵欲为不躲也不闪,索性也盘膝坐在老头子身边,面带微笑地扬起了脸。
“过去觉得,你笑起来很虚伪……”老头子看着他观音般平和慈悲的脸,颇为欣赏地点头,“如今看来,笑着死总比哭着死,要好看很多。”
“过奖了。”赵欲为仍然笑着。
原卿举起刚刺,停在赵欲为的后颈之上。只要他的手落下去,这个玉面县丞就会身首异处。
但是他高举的手,竟久久未曾落下,痴迷而眷恋地看向他们的身后。
只是这一个小小的破绽,被老头子敏锐地抓住了。他薄唇微启,以细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句什么,一根闪亮的银丝便悄无声息地勒住了原卿的脖颈。
阿朱不知何时出现了,她将窈窕的身体扭成不可思议的角度,停在原卿的肩头,双手用力,银丝缓缓收紧。
老头子立刻伶俐地自雪中跃起,拉起赵欲为,越过石桥,向府衙的方向奔去。
他终于看到吸引原卿的是什么了,飘摇的风雪中,正有一盏昏黄的灯火,在河对岸朦胧地亮着。
像是夏夜的密林中,落在叶尖上的萤火虫,虽然渺小,却又格外醒目。
那是身着翠绿色斗篷的鸳鸯,手提宫灯,在等着他们回来。她涂着艳丽的飞霞妆,双眸湛如秋水,让人看了便不忍挪开眼睛。而且不止这些,她的唇,她的发,她的一举一动,都与过去完全不同了。
昔日瘦弱而苍白的小小歌姬,只知埋首于琵琶的腼腆少女,在这短短十几日的时间,便从这世上消失了。
她变成了一位佳人,一个绝色的姝丽。如今的她,只需在花街中走半圈,便能得到五陵公子的无数缠头。
老头子看着她堪称倾国的脸孔,突然发现,自己从未看透过这名少女,她就像一个难解的谜,每当你觉得就要猜到谜底时,她却已经换了谜面。
身后传来阿朱的的娇喝,他的眼睛突然传来一阵钝痛,眼前的景物都变成了飘摇不定的虚影。
但是他仍然竭力向前跑着,直至再也无力迈动双腿,才一头栽倒在雪地里。
在晕倒前的一瞬,他仿佛看到了一个身影,正孤零零地站在堆云砌玉之中。那人在白雪中站了很久很久,也不曾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