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喵——”黑猫凄厉地叫着,仿佛夜枭悲泣般不祥。
“什么?到处都找不到她?”雪墨猛地瞪圆双眼,蓝眸如鬼火般幽深恐怖,在夜晚灼灼烧着,“继续给我找,哪怕是尸体,也要掘地三尺挖出来。”
三日后的子时,月亮缺了一角,悄无声息地照耀着离皇宫几里外的乱葬岗。此地杂草丛生,瓦砾遍地,平地刮起阵秋风,扰得墨黑的乌鸦哀鸣不止,令人不由头皮发麻。
两个老头抬着一个被血染得通红的草席,沉默地走进了这渗人的乱葬岗。宫里的太监宫女,有暴病或者被处罚而死,联系不到家人的,一律扔到这片坟场里。
两个老人佝偻着背,抬着草席向坟场中央走去。他们都无儿无女,无父无母,做这等不积德的活计,不过是为了讨口饭吃。
还好这些死人们大多低贱而卑微,即便暴尸荒野,任凭日晒雨淋,也没有亲人来为他们争个公道。因此只要力气足,胆子大,这也不失为一份不错的优差。
可是今晚他们却似撞了邪,刚刚走进坟场,就有一只黑猫从瓦砾中窜出来。黑影一闪而过,带来了不祥的预兆。
“我们就把她扔这儿吧。”抬着头部的老头,看了看秋风中摇曳的荒草,腿有点发软。
“好的,反正就算被人看到也没事,左右不过是个罪人!”抬着脚的老头忙不迭附和。
但还是太晚了,当他们放下那卷破草席时,发现已经被猫包围了。他们都上了年纪,其中一个已近花甲,可是活了这么多年,谁都没见过这么多只猫。
枯树上、草丛里、墓碑中,蹲着上千只形色各异的猫。它们的眼睛像是一双双彩色的琉璃珠子,散发着幽森森的微光,在浓黑的墨色中,密密麻麻地铺了一天一地的鬼火。
最可怕的是,这些猫叫都不叫一声,它们都沉默地盯着两个老人,以及地上那卷小小的草席。
有风吹过,乌云遮蔽了朗月,夜黑得更骇人,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密不透风地蒙住了朗朗云天。
“喵——”就在这时,一只通体雪白的猫从猫群中走出来,它带着顶彩色的帽子,眼睛比秋天最艳丽的晴空还要碧蓝。而且最奇怪的是,见它走来,群猫皆纷纷避让,为它让出一条小路。
在墨黑的底色中,这只猫白得几乎发光,根根毛尖都晶莹似雪,令它简直不像只猫,更似个穿行于阴阳两界的精魅。
“喵——”戴帽子的白猫帝王般倨傲地走到草席前,它仿佛格外紧张,掀开席子的前爪轻颤不止。
席子被掀开了,露出一团血肉模糊,不成人形的东西。如果不是腐肉间还夹着簇簇黑发,任谁都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少女的尸体。
两位老人也听说,这小宫女受人指使,毒死了楚国公,即便受尽刑罚也没有招出幕后的主使,所以死得格外惨烈。
可是没想到居然会这么惨!饶是他们见惯死尸,也被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白猫只呆呆地望着草席中的尸体,既不叫,也不动。它漂亮的侧脸在黑暗中宛如玉雕,恍惚看去,满蕴着悲戚之色。
这一幕仿佛烙印般,深深地刻在两个老人的脑海中。当他们再有意识时,猫群已如潮水般褪去,就像它们到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席子里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只余下浓腥的血色,谁也不知道那团破败的骨肉去了哪里。他们跌跌撞撞地跑回住处,次日把这离奇经历讲给邻人们听。但是周围没一个人信他们,偶尔还会换来冷嘲热讽,渐渐地,他们也就将这晚的奇遇淡忘。
就像那些湮灭于历史风烟中的,很多往事。
“老头子,我要跟你解约。”在大兴城的一处茅屋中,雪墨匍匐在席上,向自己的主人恳求。
老头子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一片黄叶翩然而落,飘进竹窗,落在两人中间。
“我不能再继续替你干活了,我很伤心,只想快点忘记她。”他头也不抬,少年的身形清瘦如猫,却仍带着顶帽子。
“是为了那个长得丑的小丫头吧。”老头子仿佛洞悉了一切,把雪墨扶起来,“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雪墨一愣,继而蓝眼睛里浮现出丝丝恨意。
“我曾提点过你,但是那时你心意已决,能听进谁的话呢?”他伸指擦了擦雪墨尚有泪痕的脸,慢悠悠地说,“世间的爱都是如此,我们觉得某份感情尽在掌控时,它往往不在心里;而当它再也无法把握时,才是爱情进驻心房的一刻。”
雪墨不大懂,只迷茫地望着老头子。一个娇美的贵人,一个丑陋的婢女,她们的脸孔交叠错落。他甚至已经搞不清,到底是后一个是前一个的替身,还是前一个是后一个的铺垫。
他只明白,他已经错过了生命中最美好的风景。
“我不会同你解约,你是我第一个手下,我左臂的位置将一直为你保留。他年他乡,我们还会再见。”
雪墨点了点头,“我会去西市赁一处铺子,卖酒为生,就像我所答应她的那样。”
“我有空会去喝一杯。”老头子笑着点了点头。
“当我对人生厌倦的时候,会把你的血放在一坛好酒中,到时候记得来取。如果酒是甜的,证明我找到了生命的意义,如果是苦的,也请你勉强喝下它。”雪墨轻轻地说,面无表情。
“好。”
“酒的名字呢?”
“就叫‘倾国’吧。”
当日他们就各奔东西,就像乱世中飘零的浮萍,再也没有见过面。却已经为大隋的亡国,种下了祸根。后来宇化及曾派人追杀过这个年轻的驱魔师,却不得要领,屡屡失手。大业十四年,他煽动军士叛变谋反,缢杀炀帝,拥立秦王杨浩为帝,自封大丞相,哪里还记得这桩陈年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