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半个多月的熟悉,苏羽总算对围堰坪的基本情况了然于胸了。
初次到基层主政,而且还是环境比较独特的围堰坪,苏羽其实是非常谨慎的,他不是个喜欢揽权的人,再说了,围堰坪也实在没有什么值得争抢的东西。
由于比较独特的地理环境,围堰坪与县城的联系一直都不怎么紧密,这种情形几乎渗透到了所有层面,这里其实更像一个自给自足的小王国。
乡里的财税收入极为单一,财政主要还是依靠上级拨款,如果没有财政补贴和扶贫专项资金,围堰坪乡政府的正常运作都很成问题。
农民的收入基本上都是来自土地,围堰坪地处群山之中,耕地本就贫瘠不足,再受交通所限,收入更加不堪,不要说每年的提留款了,连农业税都很难保证。
围堰坪的非农业户口极少,只有乡政府和学校这两块,所以这里也没有设粮站,秋夏两季的公购粮便要到尚余镇或者县城去缴,显然不现实了,而围堰坪的农作物当中,小麦和玉米的产量很小,更多的出产还是土豆、红薯、黄豆之类,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
所以,乡政府的财政收入,主要来自两个渠道,一个是水电站,一个是林业站,前者卖电后者卖木头,五座小型水电站供全乡三千八百口人使用,哪怕是垄断经营,也没有多少收入,至于木头,则受交通限制,只能从河道往下放,却也有颇多的麻烦。
苏羽主持政府全面工作,分管财税、信用、扶贫、邮电,但真要细究的话,其实重点还是经济工作,记抓帽子,乡长管钱袋子嘛,刚上任,财政上就有个大窟窿等他解决,光是在鸿盛酒店欠下的饭钱,就有三万多,包括他上任那天的酒宴,都是全部挂账的。
这些基本情况都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苏羽不费啥功夫就了解了个底儿掉,明白自己接手的是个啥烂摊子之后,他这段时间也不是没考虑过解决途径,思来想去,却还是先从乡里掌握的两处财源下手.
林业站暂时不用多想,国家已经三令五申,要封山育林,虽然围堰坪林区基本上没怎么遭到乱砍滥伐的命运,但苏羽还是不想打林木的主意,反而还要继续制止采伐.
所以,目标就只剩下水电站了.
水电站是乡里最主要的财税收入来源,也是乡里唯一的企业,由副乡长蒋雅君分管.
苏羽上任之前,乡政府这边的工作就是蒋雅君在主持,包括在他之前的三任乡长,也都是如此,甚至几个月不来乡里上班都是常事,比如跑到开发区当副主任的那位,从接任围堰坪乡长到调任到开发区为止,根本就没来围堰坪上任.
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蒋雅君其实就是实质上的乡长.
蒋雅君实际上还不到三十岁,父亲退休前是花溪市的副记,她原本是市委组织部的选调生,主动要求到围堰坪来工作的,一呆就是整整五年,不过职务依然还是副乡长.
苏羽也是最近才了解到这位副乡长的一些事,在她来围堰坪担任副乡长后的第二年,父亲就从市委副记的位置上退下去了,估计还有一些别的原因,所以蒋雅君才一直呆在围堰坪,既没有升职也没有调任到别的位置.
半个多月来,苏羽倒是与蒋雅君有过几次交往,对这位副手多少还是有些佩服的。
因此,有了想法之后,便打算先与蒋雅君沟通一番再说,毕竟水电站是人家手里分管的。
在办公室琢磨了一阵之后,苏羽端着水杯子来到与他仅有一墙之隔的蒋雅君门前,听到里面有谈话的声音,苏羽敲了敲门,随即便听到蒋雅君韵味独特的嗓音道:“进来!”
蒋雅君坐在办公桌后面,对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位五十多岁的精瘦男子,手里握着旱烟锅子,不过只是装填了烟丝,并未真个在蒋雅君办公室里面喷云吐雾。
苏羽对这个精瘦男子还有些印象,上任那天的酒席上曾经见过,是槐树湾的记乔望山。
槐树湾是围堰坪的八个自然村之一,距离乡政府驻地最远,差不多有五十多里山路,步行的话,当天肯定打不了来回,乔望山一大早就出现蒋雅君的办公室,不用说,昨天就来了。
看到出现在门口的是苏羽,蒋雅君眸子里闪过一抹诧异之色,站起来绕过办公桌,迎上几步才道:“苏乡长请坐,有事儿您招呼一声就行,怎么还亲自过来一趟。”
苏羽微笑着点点头,道:“也就多走两步而已,雅君乡长有客人?”
乔望山只是瞄了苏羽一眼,既不吭声也没有抬屁股,反倒还噙着烟嘴,掏出火柴点起烟来,淡淡的硫磺味儿之后,旱烟的呛人味道登时弥漫开来。
蒋雅君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随即笑着道:“苏乡长过来的正好,这位是咱们槐树湾的老乔,来乡政府问电管站的事情,我这边正打算去跟苏乡长汇报呢。”
隔着一张小茶几,苏羽与蒋雅君在两侧的单人小沙发落座,顺手把水杯子放在茶几上,接过蒋雅君的话问道:“哦,电管站有什么事儿?”
蒋雅君道:“是电费的事情,老乔诉苦来了。”
电管站是乡里唯一的企业,但只管水电站的事情,电费的收取却是由各村收缴之后统一上交乡里,一些费用也都是在这个过程当中扣除的,比如各村电工和村干部的工资什么的。
所以电费的收取实际上直接关系到村干部的自身利益,若是收不上来电费,村干部连工资都拿不上,电管站也会直接给断电的。
苏羽已经隐约猜到是咋回事了,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把一潭死水给搅动了。
围堰坪的村民,虽然地里出产不多,但却有别的收入,闲暇时节都会采撷山货,有的运到县城出手,有的直接就在鸿盛酒店卖了,因此,即便是再困难的家庭,也不至于交不上电费,反而还对电管站三天两头的停电极为不满。
苏羽给家里安装的发电设备,原本只是为了图自己方便,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没有稳定的电源肯定不行,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先是左家岩本族的几户通上了他们家的电,随后整个茶树沟村都用上他们家的电了,而且没有人跟他打过一声招呼,都是左贵点头同意的。
如果是像左小青说的那样卖电还好说,偏偏左贵觉得家里的电不需要本钱,所以免费供应给左邻右舍,连苏羽买的电源线都贴进去不少。
苏羽还是偶然听到左小青的埋怨才知道的,但这件事他不好说什么,总不能折了左贵的面子,所以他才琢磨着,是不是把乡里的水电站给改改。
只是他没有想到,事情这么快就传开了,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是人们的普遍心理,围堰坪乡虽然不小,但相互之间同气连枝,如今又都通上了电话,茶树沟发生的事情,隔天就传到其他村了,有免费的电可以用,谁还交电费啊?
果然,不等蒋雅君开口解释呢,先前不搭理苏羽的乔望山阴阳怪气的道:“听说苏乡长家有免费的电供大家用了,不知道啥时候能通到槐树湾啊?”
苏羽冷冷的瞥了乔望山一眼,却问蒋雅君道:“电费怎么了?”
蒋雅君苦笑了一声,道:“听说茶树沟的电免费了,所以好几个村子都有人闹腾。”
苏羽道:“电管站那边怎么说的?”
蒋雅君道:“让人通知洛南了,他还没有来。”
洛南是乡电管站的站长,五座水电站的日常运作都是他在管理。
苏羽站起来道:“那行,等洛南来了再说。”
原本心里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不过看到乔望山之后,苏羽又不想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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