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朱思炫抱着庆丰帝的脖子撒娇说道:“爹爹,以后我要是赢一次,你可不可以下旨要那些翰林少讲一天课?他们讲的我大半都听不懂,听不懂我就犯困,犯困还不准我睡觉,好难受。”
庆丰帝也是个奇葩爹爹,居然满口答应下来,说道:“好,只要赢了爹爹,爹爹就带你出宫游玩。”
朱思炫兴奋的拍手叫好。沈今竹看着这对父子,突然觉得整个大明江山都不太能好了。殊不知她也是五十步笑一一百步,在曹铨等人眼里,张口就要金矿的她也是大奇葩一朵。
父子俩正秀父慈子孝天伦之乐呢,这时外头有客人喊道:“船家!这船在河上行的好好的,怎么靠岸了?”
有艄公答道:“接五城兵马司急令!司礼监掌印太监怀安公公要夜游秦淮河!所有船只都要靠岸停泊,等公公的画舫通行后才能行船。”
船舱之中,众人皆看着庆丰帝,庆丰帝无所谓的笑道:“这个怀安好大的官威啊,从京城到金陵一路上都有官员接待送礼,那礼单我都见过,奇珍异宝,少男美女,田地房舍,无所不有,我看啊,若我不是白龙鱼服,微服私访,而是和怀安一样大张旗鼓的下江南,恐怕那些官员乡绅们也就送那些东西了。”
曹铨暗中替怀安捏了一把冷汗,这话好像是皇上埋怨怀安和他平起平坐吧,可瞧皇上的神色,似乎并不生气。
谁知沈今竹这个大奇葩居然噗呲一笑,不要命的说了一句,“表姐夫,您就不要自作多情了,您若大招旗鼓下江南,得的东西肯定不如怀安,能有十之一二就不错了。”
此话如同一个炸雷,曹铨暗想,沈今竹的话无疑是把怀安往欺君罔上的死路上推啊,这小姑娘难道和怀安有深仇大恨不成?
庆丰帝面色如常,笑眯眯问道:“何有此言?你就不怕怀安听到这话找你麻烦么?”
沈今竹笑道:“怀安才不会生气呢,您是借着怀安回家乡祭祖的名义跟着他下江南,他得的东西自然都是您的,他又捞不着什么好处,送的东西越多,您的私房就越充足,这也是他在为您办事呢,你既得了好处,又不用惹上骂名,名利双收,小女子佩服佩服。”
庆丰帝哈哈大笑,摇着倭金扇说道:“我这点心思小算盘全被你捅破了,哎呀,最近手头紧,什么都要花钱,再不捞点东西,我的私就要见底了,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这样来钱快、顺道出来玩玩,还不用被御史老臣们要死要活的劝谏,一举三得,我装病不上朝,玩三个月再回去,横竖有内阁在,也耽误不了国家大事。”
“凭什么都是为大明办事,大臣们可以请假休息,可以告老,可以耍小性子辞官不干出去玩了,我这个做皇帝的就不行?继位十二年来,每日都有看不完的奏折,稍有懈怠就被一群老臣跪在宫外哭我是昏君,对不起江山社稷,烦都烦死了,我就是要他们看看,三月不上朝,这大明照样是铁桶江山。再说我每日也批阅通政司送来的密折,并没有撂挑子不管啊!”
庆丰帝当年是皇后唯一的儿子,从小就被皇后和翰林们严格管教,按照君王模式培养,他几乎没有童年,装乖压抑久了,做出一番礼贤下士、从谏如流的明君模样,但是几乎每个人都有叛逆的中二期,这玩意儿就像出水痘一样,无论你多么注意清洁啦,保养啦,隔离啦,几乎迟早都会出来一回,大自然用这特有的病症淘汰一批体弱的基因,选择最强者在世上生存。
这中二叛逆期也是如此,每个人心中都住一个躁动的、藐视一切权威和规则的孙悟空,既是西游记中的心猿,而每一个人的成长过程,就是将心猿戴上紧箍咒,在红尘中历经磨难,就像孙悟空师徒上西天取经一样,一路斩妖除魔,还时不时的与恶魔们的后台进行谈判说和,遇到那种难以应对的大ss,我们就必须做出适当的妥协,人就是在不断地妥协和进取之中慢慢长大,等到你开始在感情和经济上独立,拥有独立人格,在善和恶、出世和入世中游刃有余,就是真正有担当,能掌控命运之人了,能做到这一步实属不易,因为大多数人的心猿一旦遭遇挫折,便都被永远的镇压在五指山下,永无出头之日。哪怕江流儿揭开了封印,对着心猿摇旗呐喊,那心猿也永远都不会醒来。
所以说,大自然都是有规律的,类似曹铨这样年轻有为、果断和徐家握手言和的大官,早已收服了心猿,心智上进化成功了;类似沈今竹、徐枫、曹核这三个中二期的少年少女,心中都住着一个还没戴上紧箍咒的孙悟空,所以他们行事冲动、以物喜、以物悲,为达到目的,随时随地都能大闹天宫。
而庆丰帝呢,他的心猿如痘疹一样,在该爆发的时候没有爆发,却在中年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犯了心理上的“痘疹”,童年的心猿因母和师傅们严厉的管教,从石猴出世后,还来不急掀翻东海找如意金箍棒、大闹天宫时,就被立刻压在五指山下了,中规中矩的皇子可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当他做了皇帝,慢慢掌握权柄,内在的心猿就被慢慢释放出来了,石猴出世,却没有可以压制住他的五指山,更没有约束他行为的紧箍咒,自然就成了庆丰帝现在玩世不恭,享乐至上的“昏君”模样,其实从他的治国才学来看,他绝对不昏聩,即使从品德来看,他也有可取之处,只是他内在有一只未经驯化的心猿,不能以常理来判断他的言行了。反而像沈今竹、徐枫、曹核这样心猿正处于大闹天空前期的中二期叛逆少男少女们更得他的信任和欢喜,更容易掌握他的喜恶。
此时的大明江山,是被一个集合了人类、孙悟空、玉皇大帝和如来佛祖四者心理和权力地位结合体的庆丰帝把玩其中,非人非妖、非仙非佛,随着他白龙鱼服下江南的举动,两百多年的大明王朝从此迈入一个扑朔迷离而又波澜壮阔的时代。
沈今竹等人听着庆丰帝的“血泪控诉”,居然觉得有些道理,是啊,为啥当了皇上就不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呢,就连车轱辘都有休息的时候呢,何况是人呢。
庆丰帝懒懒的靠在禅椅上,看在画舫渐渐往岸边停靠,水手们将铁锚甩到岸边,呵呵笑道:“今竹,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居然还懂得这送礼的道道,都从那里学的?”
沈今竹说道:“堂姐夫,我们沈家以前是生意人,我听祖母说过,先帝爷下江南时,司礼监的掌印、秉笔两个大太监在前面开路。说是开路,其实就是先搜刮一遍银子,各商户巨贾,当地官员望族都被敲了竹竿,若是不肯把这两个太监都喂饱了,他们的东西根本献不到先帝爷的面前。”
“我们沈家本来准备了一件稀世珍宝——大红珊瑚雕的火麒麟呢,结果这火麒麟被掌印大太监看中了,中饱私囊,我们家只好现买了个宝石盆景送去,论价值远不如火麒麟。不仅我们沈家如此,那扬州盐商更是花了血本呢,你若是不信,可以去扬州找盐商们聊聊往事。那时有些耿直的父母官不想横征暴敛祸害百姓,宁可被罗织罪名撤职查办,也不愿送礼,唉,有些被那两个太监制造的冤假错案现在都没平反昭雪,后来此事被先帝爷知晓,要东厂和锦衣卫将这两个太监下了诏狱,凌迟处死了。”
庆丰帝自以为高明的说道:“所以我不肯大张旗鼓的下江南嘛,劳民伤财,祸害百姓,那些好东西还到不了我的私,这要感谢怀安啊,没有他主动当癞头鼋替我顶缸,我哪能像现在轻松自在,与民同乐呢。”
正说着话,只闻得外头礼炮三响,司礼监掌印太监怀安,并诸多陪同官员权贵的三层大画舫行驶过来了,庆丰帝乐不可支指着船上模糊的人影说道:“站在中间的就是怀安了,他现在应该可受罪了,回乡祭祖还要和这些武大臣们磨磨唧唧,斗心眼,互相试探深浅心意,顶着骂名收了礼物还都不是他自己的,哈哈,人前显贵,背后受罪,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嘛!”
庆丰帝如此幸灾乐祸,干脆从船舱里走出去,和众人一起挤在甲板栏杆处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去看怀安公公。曹铨手下乔装的暗探们早就慢慢挤到庆丰帝周围戒严,只是他们防的的住围观的人,却堵不住围观人议论纷纷的嘴,还有——屁!
不——不——噗!只听见从左边传来一个自带转弯,还带着酷炫漂移功能的屁声,恰好此时刮起了东风,将声音和味道强势的往庆丰帝这群人袭来!听声也就罢了,放屁之人荤食酒肉吃太饱了,似乎刚啃食了红缨萝卜解油腻,被徐徐秋风吹凉了身体,肠道急剧收缩,这从五谷轮回发酵蹦出来生化武器着实有绕梁三日不绝的架势!
所有人,包括沈今竹在内的脸都绿了!尤其是庆丰帝,他贪恋烤卤猪蹄的味道,心情好又多喝了几杯,平日生活的环境又太过舒适,此时一闻这个味道,顿时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开始呕吐起来!
但此时他们是站在画舫的最高层三楼啊!下面就是二楼,此时他们脚下有许多人都拥挤在二楼栏杆处争着目睹怀安公公的风采呢,庆丰帝这么一吐,那些脏污的呕吐物全都如仙女撒花一样落在二楼围观人群的头上了!
那些脏污物尘埃落定,二楼中枪没中枪的那些一起抬头看上去罪魁祸首是谁,曹铨一把将庆丰帝拉回去,他自己则探头出去充当癞头鼋说道:“对不住各位了!我喝多了!多有得罪!”
今晚能在这艘船的身份都不会是平民,此刻被从头到脚吐了一身,个个心头火气,一群人立刻往通往三楼的楼梯冲去,想跑上和曹铨理论。
一个暗探耳语道:“属下这就关闭楼梯门,阻止他们冲过上。”
“不行,一堵不如一疏。人若越挤越多,楼梯门迟早都会被撞开的,还可能会造成像三年前盂兰盆会踩踏悲剧。”曹铨低声命令手下:“兵分两路,待会那些人冲上来,我带人引他们往那处跑去,你们带着爷还有几位小爷先下楼去,叫船夫放下踏板上岸,找个安全的地方歇息,我若安全了,会放出信号,你们留下标记,我再去找你们。”
言罢,一群人簇拥着庆丰帝而去,二楼那群中招的人很快冲上来了,曹铨故作慌张往外出跑,叫道:“哎呀,都是我的错,我赔银子,你们不要过来啊!”
愤怒的人群头顶着异味往曹铨方向而去,楼梯口暂时空出来了,锦衣卫暗探们裹挟着庆丰帝等人而去,一气跑到一楼甲板上,命水手放下竹板搁在岸边码头上,众人皆踩着竹板往岸上跑去,走在最后的有个暗探脚底一滑,失去了平衡,一头撞在前面人身上,这下引起了多米洛骨牌效益,一个推着一个往前摔倒,沈今竹正跑在中间呢,她身形小,顿时一下子被后面摔倒的人撞飞了,咚的一声落进了秦淮河!
今竹!
站在另一块竹板上的曹核赶紧跳下水去救人,此时刚刚抱着大皇子跑到岸边的徐枫看见了,将孩子往一个侍卫怀里一塞,纵身往水里一跃,也入水寻找沈今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