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不语默然地坐下,房里只余下他们二人,侍卫们都在院落里守着,凌家祖父早有交代,无关人等不能出来闲逛,老实待在屋里。
“真羡慕你,虽说凌家到你这一代独你一个男丁,偏就成了状元。”
提到自己的亲人,凌不语才说道:“回陛下,小民是家中独子,叔伯舅舅家中也均是女儿,父亲与母亲未来得及再给小民添个妹妹就双双撒手人寰。”
端木崇叹道:“兄弟不多也是件好事,尤其在皇家,朕今朝出宫,连兄弟处都不能去。”
当今陛下还有三位兄弟,均封了王爷,尚未到封地去,内中也有不少原因。
当年四子夺嫡可是热闹非凡,如今那三位封了端王、厉王和齐王,却都还赖在都城。
这中间也有各方势力阻拦,今上未必是真心想留,只是赶不走罢了。
就冲着这种关系,皇帝出宫散心,自然是不可能去兄弟府上的。
至于权臣,他要是去那性质可不一般,意味着重用,必定会引来一场腥风血雨。
凌不语并没有扯什么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鬼话,身为皇帝,出宫还得偷偷摸摸,后宫里的妃子都是权臣硬塞进去的,目前就皇后之位空置。
为何空置?立谁家的都不好,都会让局面失控,索性不立后,不封皇贵妃,一律封妃嫔。
连找女人、宠幸女人都要看朝臣的脸色,这皇帝当得多多少少有些没意思,且不扎心了。
“小民未入朝堂,虽不知朝堂诸事,但陛下想来小民这里散散心,自然是万分荣幸。”
端木崇很是满意他的说话,突然喃喃说道:“自太上皇颐养天年,朕登基以来,时不时就有朝臣上乞骸骨,你说,他们当真是想乞骸骨?”
凌不语晓得所谓的乞骸骨就是申请提前退休,古人大多七十致仕,也就是辞去官职退休。
也有些人因为称病而提前致仕。
凌不语想了想,终是说道:“陛下,小民乃局外之人,依小民看,他们未必是真心想提前致仕,不过是想试探自己在陛下心中的位置,更甚者,是敲打。”
砰,端木崇手上的茶杯陡然落下,敲出一声脆响。
这话说来大逆不道,哪有朝臣敲打皇帝的,但偏就是如此!
端木崇双目放出精光,突地哈哈大笑:“凌不语啊凌不语,你真是个人才,可惜你先祖犯下过错,没错,你说得没错,他们就是试探与敲打。”
“这也不是一次两次,以往朕都夺回所请,宽慰嘉赏以示恩宠,做到所谓的以退为进。”
“但如今……”端木崇双目微沉:“试探便可,若是想要拿捏朕,是他们想错了。”
凌不语心里有数,这次不管是哪个想要故技重施再玩一招以退为进,是不可能了。
明天一早上朝,必定会收到雷霆一击,皇帝会允了他的上,假的这次变成真的!
“看来陛下已下定决心,反复上乞骸骨足可见其诚心,陛下不过是让其如愿罢了。”
端木崇只觉得心里痛快,状元郎也是一肚子坏水,偏就坏到他的心坎里!
“老臣操劳,他们既然疲累不堪,便当如他们的愿,早些致仕享清福。”端木崇心里痛快,他有这样的想法,只是瞻前顾后下不了决心,凌不语一番话只是促进他做下决定。
心思落定,端木崇心里痛快得很,又问起聂家掌上明珠的婚事。
“小民在民间也听说过聂大人的声名,聂大人曾放言勤学苦读只为支撑朝堂、造福百姓,终生只敬天地与社稷,真正是刚正不阿之人,想必不愿意攀权附贵。”
“是啊,当年武安侯何等猖狂,朕登基后的大殿都尚未修葺,武安侯的府邸却建得富丽堂皇,堪比王府,也是聂爱卿正直上,才让武安侯贪污霸欺显露于世。”
嗯,这事凌不语晓得,武安侯被处以极刑,家产被抄,其家人及三族被流放千里。
一个侯爷的府邸赛过皇帝大殿,这不是作死吗?
当年陛下登基不久,根基不深,想要拿下武安侯也是困难重重,好在有聂正起头后有根引线,从此引爆,一把将武安侯拿下。
“朕以为聂爱卿是难得的刚正之人,也希望他的女儿能有好姻缘。”
“小民初入官媒所,且当这桩姻缘为要务。”
“聂爱卿的性子太过刚直,偶尔也在朝堂之上让朕为难,可叹朕对他是既爱又恨。”
凌不语心里一动,说道:“依陛下说,小民以为诸位大人对他恐都是如此,要是与他结亲,不知道会如何?敢问陛下,聂大人可有什么死敌?”
“死敌么……”端木崇瞟了一眼凌不语,总觉得他没安好心:“当属吏部尚。”
吏部尚乃正三品,掌管天下官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事务。
可以说吏部一动,朝堂上下均受影响,每逢聂正觉得升降不妥、调动不宜、任免有差,就会上进言,言辞激动,轻
则辩驳吏部尚,重则牵连皇帝变相挨骂。
吏部尚有一次被聂正气得当朝晕厥,醒来后大骂聂正,两人彻底成为死敌。
“他与何人有怨,还与他的儿女亲事有关?”端木崇来了兴致。
“结亲结得不宜就是结仇,首先就得避过仇家和怨家,两人如此合不来,若是做了儿女亲家,要么能化干戈为玉帛,要么步入另一种极端——儿女亲事化解恩怨。”
“做了姻亲,就算是心有怨怼也要有所考量,毕竟在当朝,姻亲可谓是休戚相关,或许考虑到这点,聂大人能嘴下留情。”
端木崇略有所思:“结为姻亲可让聂大人嘴上留情的话可就太好了,如何能让他少在上朝之时让朕难堪,那个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东西!”
按年龄,聂正都能做皇帝的父亲,但论地位,君臣是天壤之别。
端木崇骂聂正东西,聂正就算是在场也只能垂首认账。
凌不语则恍然过来,看来这就是皇帝的用意——用姻亲让聂大人服个软,最好能真正地为皇帝所用才好,刚正可以,皇帝想要的是他有所偏倚的刚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