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远隘口位于凉州以南,是位于两山之间建起来的一座敌楼,隘口外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此时,守隘大军正奉令北移。 夕阳隐没到地平线下,两名守隘士兵在敌楼上往来巡视。就在这万籁俱寂之时,远处的戈壁上突然腾起一阵浓雾,浓雾之中传来隐隐的马蹄声。 两名守隘士兵敬警觉地对视一眼,一人厉声喝道:“什么人——!”无人应答,只有一片寂静。戈壁上雾气越来越重,迢迢浓雾中却传来了肃杀的刀声。守隘士兵眼看不对,对着另一人飞速道:“情形不对,你马上向队长禀告!”那人便飞快下了敌楼往队长大帐奔去。 浓雾中寒光闪动,“锃”的一声,随着一声清越的刀鸣,隐没在浓雾中的一队铁骑破雾而出。城头守军猛吃一惊,眼见黑影离隘口越来越近,她立即下令其余守军弯弓搭箭,时刻待命。 守军一声断喝:“站住!再往前一步就放箭了!” 可城下一众铁骑恍若无人般继续前进,马越奔越快,铁蹄声也越来越近。马蹄泼风似奔跑着,末位的三名骑士借力腾空飞起,踏着前排骑士的肩膀一个借力,说时迟那时快,那黑衣骑士掷出铁钩甩在城墙上,还不等守隘士兵做出反应,那借着绳索纵身而起的黑衣骑士已如黑鹰一般扑上敌楼,守隘守卫瞬间身首异处。 后面骑士拉住绳索迅速翻身上墙解决了余下看守,为首那人纵身跃下敌楼,打开了隘口大门。浓雾之中传来一声大喝,一队约五十名黑衣骑士闪电般冲了出来,飞奔似地奔进隘口。 与此同时,守隘队长正率两百名守隘士兵应战,黑衣骑士的首领手举弯刀厉声高喝,骑士们三人一组窜入守隘士兵当中。队长见势不妙,立刻高声呼喝:“快——!快点烽火……”话音未落,身后寒光一闪,队长的人头顿时就飞了出去。 阵阵刀光,声声惨叫,实力悬殊的屠杀还在继续进行着。另一头,“轰”的一声巨响,烽火点了。点火的士兵回头望去,只见两名黑衣骑士向她奔来,士兵吓得一把扔掉手中的火把,纵身跳下烽火台。 五十名黑衣骑士立在隘口大门两侧,排成整齐的两列。隘口外马蹄声响,两骑黑马缓缓走进隘口。一匹马上坐着一个突厥大汉;另一匹马上端坐一位身着紫袍头戴风帽的年轻人。紫袍人缓缓摘下风帽,此人正是与那郡主密谋的宋河。 虽是在女尊国度,但突厥与吐蕃一样对男子并不像中原那般苛刻,只要是能人异士皆可入大朝,无论是领兵打仗亦或夺权夺位,均以势力说话。这齐戈将军便是其中的一奇人,身手了得,颇受部落首领重用。故而此番被派入中原与奕臻郡主里应外合,协助其夺取凉州进而入主长安。 宋河对着虬髯大汉发号施令:“齐戈将军,你即刻出发,绕过凉州,直奔长安!”齐戈领命:“是!”宋河拨马向关内奔去,齐戈则向着黑衣骑士们一声长啸,众骑士纵马跟随,如一团黑云般转瞬消失在黑夜中。 玉门关大帅府。 “砰”的一声,副将跑进帅府大堂向裴司简奔来:“大将军,振远隘口遇袭!” 裴司简一愣道:“振远隘口?是突厥骑兵吗?有多少人?”副将道:“烽火传信,具体情况不明!”裴司简厉声道:“传令,立即发兵振远隘!”副将答应着飞跑而去。 晨曦微露,初升的朝阳映红了振远隘口。 裴司简停在敌楼,这里一片狼藉,可见昨夜双方战斗之激烈。裴司简从未见过如此惨状,不由地倒抽一口凉气,站起身颤声道:“突袭隘口的究竟是什么人?”裴司简看向身后的参将,“有没有活口?” 参将摇了摇头,“刚刚末将率人查遍隘口,没有发现活口。大将军,弟兄们都阵亡了!”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一阵呼喊,裴司简回头望去,几名士兵抬着一个人飞奔而来。 裴司简迎上前去道:“怎么回事?”一名士兵气喘嘘嘘地道:“大将军,刚刚我们在烽火台下发现了一人,还活着!” “带上来!”裴司简蹲下身去看去,此人正是那个跳下烽火台的点火士兵。 士兵睁开眼,轻轻叫了一声:“大将军……”裴司简轻轻地问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裴司简从参将手中接过水袋,喂那士兵喝了两口水,“你镇定一下,不要害怕。仔细想想,那些人有没有说过话?”士兵喝完水缓了口气,点头道:“我,我听到他们,他们讲的是突厥话……” “突厥话?”士兵答是。“有多少人?”“莫约五十左右……” 裴司简皱了皱眉:“只有五十人?!”只有五十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威力,竟然将隘口洗劫一空!那士兵惊恐地发出颤音:“大将军,您没有看到,他们真的不是人,是鬼,是鬼呀……” 裴司简皱着眉,“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军士道:“小的点烽火后,跳
下了烽火台,他们以为小的摔死了……” 裴司简点了点头,接着问道:“这些人朝哪个方向去了?”“关内方向。”裴司简拍了拍那个士兵的身子,对参将道:“带她下去治伤。”参将答应着率军士将人抬了下去。 裴司简目光望向远方,“他们究竟是什么人?莫非真是突厥骑兵?”猛地,她抬起头,对身旁的副将道,“快!命前锋飞虎军全力追赶!绝不能让他们进关!” “是!”副将领命后立刻奔出敌楼率人往关内追去。 凉州,刺史府。 正值辰牌时分,堂鼓一阵阵急促的鸣响……“砰”的一声,正堂门洞然大开,一位身着金紫官袍、头戴团花幞头、腰悬的玉带的官员疾步走了出来,此人正是新任凉州刺史兼凉州牧——窦宏。 窦宏走进堂中,侍立堂前的凉州司马、法曹快步上前,躬身行礼:“参见刺史大人!”窦宏点了点头道:“何事击鼓?” 法曹急报:“大人,守城卫兵半夜接到振远隘口的烽火信号!恐隘口有失!” “什么?!”振远隘口位于凉州以南,若是振远隘口有失,凉州城可就孤立无援情况不妙了。窦宏双眉一蹙:“现在情况如何?” 法曹回话,“卑职已派斥候前去查探,只是,至今仍无消息。”一旁的凉州司马小心翼翼询问:“此事可要惊动黜置使大人?”窦宏沉吟片刻:“备轿,去节度使府!” 另一头凉州节度使祁晟也拿着裴司简派人加急传来的搪报呈报君幽,二人前后脚进了正堂。 君幽看着裴司简所载搪报信息,又听完窦宏所报,盯着凉州地图沉思了良久。君幽手点沙盘边指边说:“若情报属实,这齐戈率军北移意在攻击凉州。裴司简必定会将南侧守卫隘口的主力回收,以备不测……” 祁晟接话继续,“不错,凉州南侧没有突厥主力,若裴将军将主力收缩至凉州城北,一旦齐戈攻城,守城军与城外主力里应外合,一天之内便可将其合围。” 君幽点了点头道:“这突厥此番来势汹汹,他们定然算准了裴司简会调军守城,故而才用齐戈将其主力引回,这样隘口便空虚了……” 窦宏听罢大吃一惊:“这?这么说齐戈主力北移不过是疑兵?他们真正目的是为了让那支神秘的骑兵顺利突破振远隘口,进入关内?” 君幽看着窦宏,反问道:“如今边境封闭,任何人都无法入关。除了突破隘口,你还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吗?”窦宏闻摇摇头,“大人,那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若不尽早将这只突厥骑兵围杀在凉州城外,咱们的处境可就危险了。” 君幽执笔飞快地在纸上写着什么,落下印章后递给窦宏,“派人八百里加急传给陇右节度使郭汲。若是凉州城失守,请她在鄯州严防死守,万不可让突厥借道进入长安!” 此时凉州城内一间不起眼的馆驿客房中,一张凉州城地图摊在桌上,桌旁围着十几个人。 坐在正中心的赵进指着地图详细部署:“今夜子时,我们兵分三路。第一路统领西关的弟兄直奔兵马司校场,除掉值日官,控制守城军。你们放心,官军中有我们的内线。”桌旁的几个人点点头:“我们立刻去准备。”说着快步走出去。 赵进接着说:“第二路负责夺取凉州城北门,夺门成功后,点信炮为号。北门巡值官军只有不到一百人,应该不是问题吧?”几名首领齐声应和:“没问题。”说着,便也转身走出门去。 “第三路由我率领埋伏在节度使府周围。只等信号一起,我等便立刻杀进府内,消灭府兵和钦差卫队。其余各队听北门信炮,信炮响后,立刻占领刺史府衙门和粮,并在全城放起火来,造成大乱的声势。大家都明白了吗?”余下众人齐声应答:“明白了!” 赵进斜嘴一笑,“只要凉州城一乱,驻扎各地的官兵便会集于凉州,届时齐戈将军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绕道凉州直击长安,到时候……”赵进越说越志在必得,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成败在此一举!” 窦宏走后,祁晟便一直在大堂内踱步。君幽端着一口茶,直到水没了热气这才喝了一口。祁晟看着镇定自若的君幽欲言又止,只不停地唉声叹气。 “祁大人,你这是怎么了?”君幽好似忽然发现祁晟有些不对劲,冷不丁地出声询问。 “大人,这振远隘口被攻破不过半日之久,算算路途和时间,以这些人的脚程恐怕早就已经到凉州了。您怎么……”说罢又叹了一口气。 君幽了然地笑了笑,安慰祁晟道:“他们费了这么大的气力才来到这里,必然不会急于返回。祁大人不必担心,凉州城有五百监府军,裴司简的右威卫主力就驻扎在玉门关,鄯州有郭大人坐镇,突厥成不了气候。”祁晟听罢默不作声,依旧眉头紧锁。 <
> 君幽望了望祁晟,忽然对着一旁的凉州司马吩咐,“你马上回去,命令兵马司关闭四门,衙门下达禁市令和净街令,就说突厥大军已到附近,所有买卖店铺一律关张,行人归家,有违令者一律按奸细论处!”司马领命立刻离开,祁晟盯着君幽深深地看了一眼。 少顷,十几名守城军士推动厚厚的城门,“咣当”一声把北门关闭。街上,官军纵马飞驰,高声喊喝:“突厥大军已到城外,所有买卖店铺一律关张,行人归家。有违令者按奸细论处!” 霎时间,地面猛地颤动起来,马蹄如雷,所到之处烟尘四起,官府巡逻队来往穿梭着。街两旁店铺见此动静纷纷上板关张,行人四处逃窜离开街道。 街上的骚动传入馆驿,一个伙计慌里慌张地关上大门。赵进看了一眼门外:“怎么了?”伙计解释说:“衙门下了禁市令和净街令,说是突厥大军已在附近。”赵进皱了皱眉头,“不必惊慌,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 话音未落,前面传来“轰隆”一声巨响。赵进见势不妙立刻纵身一跃而起,撞破窗棂飞出院中。说时迟,那时快,大队官军已经呐喊着冲了进来,几十名弓箭手一声大喝,满引雕弓,屋内众人吓得六神无主,被一众官军按倒在地。 侥幸出逃的赵进立刻派人传信通知总部,事出突然,计划得提前一步。赵进猛地睁开双眼,即使背水一战也要占据先机。 节度使府内,白日围剿的一群乌合之众将自己所知全盘托出,他们听从号令将于今夜子时围攻凉州城内的节度使府和刺史府。 君幽正同祁晟布置城防,仆役此时禀报:“大人,阿狸公子求见。” “请他进来。”阿狸带着食盒自后院来此寻君幽,王冬的状况已经好了许多,他今日来就是拜谢君幽救命之恩的。“姑母。” 君幽微笑着点了点头:“阿狸,这两天都还好吧?你父亲如何了?”阿狸腼腆地点点头,“一切都好。父亲已经醒了,只是还不便下床。” 君幽嗯了一声,“阿狸,今夜你就呆在屋中,哪儿也别去。” “姑母,是出了什么事吗?”阿狸心中一颤,“是不是阿狸又给您添麻烦了…”说着,眼中便滚出一颗泪来。 “当然不是,你莫胡思乱想。”阿狸低着头,一声不吭。君幽正想说什么,门‘嘭’的一声就打开了,君幽立刻冲出屋外,外面杀声震天,烈火熊熊,刀剑厮杀之声和呼嚎之声不绝于耳。 彼时城外,负责控制城关的那队黑衣人飞奔至城门,在夜色的掩护下顺着城根儿飞快地向北门奔去,远处出现了巡哨的官军士兵。黑衣首领一挥手,后面的人都停住脚步,迅速贴在城墙上。 城墙上,两名官军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黑衣人“嗖嗖”两支狼牙大箭,洞穿了官军的前胸,两名军士应声倒地,一声不吭。黑衣人将带索挠钩扔上高墙,拉动绳索,迅速地攀了上去,可城墙之上竟然空无一人!一片死寂。 首领见势不对,猛地停住脚步,大喝道:“不对。有埋伏!快撤!”话音未落,“轰”的一声,周围伏兵四起。城墙上方的敌楼中隐匿的弓箭手瞄准了下面的黑衣人,逐一射杀。 另一路负责夺取北门的黑衣人也按照事先计划提前化了装悄悄潜入城门。守城军士发现动静,一声大喝:“什么人?” 夜色中走出了几十个身穿官军服色的人,前面的军官答道:“自己人,查夜的!”守城军士迎上来,冷不防军官闪电般拔出腰刀,狠狠刺进了军士的前胸。身后的人一拥而上,转眼间,便将北门前错愕万分的官军砍翻在地。军官冲黑暗中猛一挥手,城墙下隐藏的黑衣人们迅速向城楼上冲去。 假官军和黑衣人们迅速冲上了城楼,城上竟然空无一人,既无守城官军,又无巡哨军士。四下一片静悄悄的。首领轻声道:“怎么这么静?”身后的假军官猛地一声大吼:“中计了!快撤!”突然急促的梆铃响起,紧接着,刺耳的破空声响成一片,狼牙箭如飞蝗一般向这群黑衣人射来。霎时间,城楼上响起一片惨叫声,黑衣人们一片片倒下。 “咻”的一声,信炮冲天而起。寂静的凉州城顿时喧嚣起来,马蹄声,喊杀声惊天动地。 “子时到了!”奕臻看到天上响起的信炮,嘴角一弯。 节度使府变故途生,阿狸吓坏了。漫天火光肆意地吞噬着节度使府,赵进率领一群黑衣人呐喊着冲了进来:“杀——!”黑衣人狂叫着冲进门去,闻讯赶来的钦差卫队不敌黑衣人,且战且退。 此时奕臻郡主突然衣衫不整地从后堂跑了出来,看起来方才还在睡梦中,外衫还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神情万分可怜。 “郡主——!”祁晟看向一旁的士兵,“快,保护郡主!” 奕臻郡主失魂落魄地一步步往君幽这边靠拢:“你们
听,好像是大门方向传来的喊杀声!” 君幽看了一眼奕臻,“郡主,还请到屋中等候吧,外头不安全。”郡主一梗脖子:“我不去,你们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就在这时,钦差卫队首领带着几名卫士跑过来:“大人,贼人已攻破府门,杀到第一进院子了!”君幽点点头:“知道了。告诉卫队务必顶住!” “是!”卫队首领应了一声又带着士兵冲了出去。 喊杀声越来越近,阿狸亦步亦趋地跟在君幽身后,结结巴巴道:“姑,姑母,这,这该如何是好?” “别怕,你就呆在我身边,不会有事的。”话音未落,“嗖”的一声,一支流矢直奔郡主而来,祁晟眼疾手快一把推开郡主,“锃”的一声,箭钉在了门框上。郡主吓得花容失色,浑身颤抖。君幽却仍然静静地站在门前,一动不动。 祁晟催促道:“郡主,快请进屋吧。”郡主大声喊道:“我说了不走,就不走!”说话间,喊杀之声又近了许多,已隐隐能够看到火光。 又有一卫兵浑身浴血飞跑而来:“大人,贼人已过花园!”君幽斩钉截铁地命令道:“你将这里的卫兵全部带走!严令卫队死守!一步也不许退!一定要顶住!” “是!”卫士们一声呐喊向花园冲去。 那头祁晟还在劝奕臻郡主,郡主大喝一声,“本郡主是宗皇帝长孙,生要生得堂堂,死也要死得硬气!”闻言,祁晟脸上露出了赞许的微笑:“好一个宗皇帝的子孙!” 外头战斗进行得异常惨烈,卫士们在卫队长官的率领下与敌人进行着殊死博斗。赵进所率黑衣人虽然人数占优势,但钦差卫队乃是精锐中的精英,虽处劣势,却丝毫不乱方寸,结成严密的防守队型,且战且退。赵进双眼通红,声嘶力竭地狂叫道:“杀,给我杀!杀呀!”黑衣人们高喊声叫喊着猛冲上前。 却说正堂门外,一干人都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外头的动静,奕臻郡主紧张地望着花园方向,手缓缓从袖口里伸了出来,手上拿着一柄匕首。 祁晟和君幽专心地望着前方,一动不动。郡主轻声道:“如果他们攻破防线,我就自杀!”说着,她举起了手中的匕首。祁晟笑道:“放心吧,我不会让宗皇帝的子孙就这样死掉!” “是吗?”郡主望着祁晟,渐渐地脸上露出了一丝狞笑:“那如果宗皇帝的子孙想让你死掉呢?”祁晟猛地一惊,回过头来。郡主举起匕首一声大喝:“死吧!” 寒光一闪……说时迟,那时快,一条人影从空而降,落在了祁晟和郡主之间。 “噗嗤”一声,匕首狠狠刺进了来人的前胸…郡主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叫声。祁晟睁开眼睛,只见费清站在二人中间,静静地望着对面的郡主。祁晟惊得目瞪口呆。突然,郡主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叫,拔出匕首在费清身上拼命地刺着,鲜血飞溅。 一旁的君幽被尖锐的呼喝声一惊,猛地转过身来,她瞪大了双眼——对面,阿狸手持短剑,横架在自己的脖颈上。君幽神情一震。 “别动!否则我就杀了你!”阿狸冷笑道:“没想到吧!”君幽一时说不出话来,她的眼睛似乎有些湿润。 许久,君幽才颤着出声:“你!”阿狸点头道:“你没猜错,我不是阿狸。你在鹿城麻池村见到的那个阿狸早已被我杀死,而我,则扮成他的样子住在了那里。”君幽看着“阿狸”说到杀人时洋洋得意的神情,眼中喷出难以掩饰的怒火,“你们果然是蓄谋已久。” “阿狸”冷哼一声,“你懂什么,这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说罢他便不再搭理君幽,转身看向郡主。 郡主停住了手,脸上喷满了鲜血,显得异常狰狞可怕,像个魔鬼。‘扑通’一声费清的身体沉重地栽倒在地上,鲜血奔涌出来。祁晟一步上前用力地抱住她:“费清!”费清晖双目紧闭。 “行了,别喊了。”郡主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她死了。”祁晟猛地抬起头,眼中噙着泪水,一字一顿地道:“你不是……奕臻郡主!” “伯父大人,我确实不是他。我乃天机阁主乌简!”郡主狞笑着走了过来,“至于奕臻郡主,哼。”乌简没有再说下去,他心知肚明自己不过是那人的一个影子罢了。 乌简是乌简,奕臻郡主是奕臻郡主,他们从来都不是同一个人!奕臻郡主是康王乌琅身为太女时太女郎所出,而她,只不过是一个身份卑微的突厥男子所生,就因为他们的出生天差地别,他乌简就要一直成为那人的陪衬,一直不得喜爱。为了能让生父过得稍好一些,为了能让自己能堂堂正正地出现在生母面前,他牺牲了所有……可是这一切,都要被毁了。 祁晟愣住了。 乌简缓缓蹲下身,望着费清柔声道:“阿清……我不想和你吵,可你总叫我放
弃。我为什么要放弃?你为什么就不能帮我?为什么——?!”说罢他狠狠地踢了费清一脚,歇斯底里地大叫:“你真该死,你居然敢背叛我——你去死吧!” 祁晟一声怒喝:“你给我住手!”乌简慢慢抬起头来,冷冷地道:“她是我的爱人,连她我都会杀死,你想想,我会怎么对付你!”说着,他举起了刀,向祁晟猛刺而来:“死吧!” 费清突然睁开眼睛,使出最后的一点气力,拔出剑重重掷向乌简后背。一侧的“阿狸”见势不好立刻掷出手中的断剑打偏了费清的剑,利剑‘刺啦’一声划过乌简的臂膀,乌简手中的匕首‘咚’的落地,他抱住受伤的手臂,猛地转过头看向费清,面庞上一滴清泪落下,“连你也要杀我——!” “阿野,收手吧。”只可惜费清的声音太弱,直接淹没在府门前如雷的蹄声之中。 窦宏带着五百监府军联合钦差卫队剿灭了叛匪后,火速赶回节度使府救驾。此时,花园中的卫队只剩下十几个人,在黑衣人的冲击下向后缓缓地退却着。 随着窦宏一起来的还有魏昶。魏昶带领的千牛卫大声呐喊着冲进花园,骑兵登时将黑衣人冲散。赵进见势不妙,转身向外逃去,魏昶飞身而起,挡在了他的身前:“哪里走?” 赵进一声狂叫猛扑过来,做困兽斗。魏昶挥刀,寒光一闪,赵进握刀的右臂也掉在了地上,他双眼通红,已近乎疯狂。赵进一跃而起,以头为武器向魏昶撞来,魏昶一声大吼,寒光卷起,赵进的人头箭也似的飞了出去,无头的躯体晃动着,重重地摔倒在地。 钦差卫队涌入正堂,迅速控制住乌简和“阿狸”等人。 正堂门前,祁晟抱着费清坐在地上。祁晟看了看怀里的奄奄一息的费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何必如此。” “你知道吗,师傅她老人家待我恩重如山,我一直把她当成我的母亲。只可惜,可惜……所以我绝不会允许别人杀死我的手足,即便她是我的爱人!”泪水滚过祁晟的面颊。 “我终于,终于能有机会报答……”她的头一歪,一缕鲜血从嘴角渗出。“阿清!”泪水涌出了祁晟的眼窝。费清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 祁晟伸出手合上了他的双眼,余光瞥见一侧的掉落的佩剑。祁晟用双手拔出带血的宝剑,仔细一看,剑身镌刻着秀丽的行,而剑刃则闪烁着清冷的寒芒。祁晟长叹一声,将剑插入匣中。祁凤阁刀剑双修,一刀杀人,一剑救人。 魏昶率领着训练有素的千牛卫飞奔进堂,两边列队,接着一个身穿绣金黑袍的年轻人出现在众人眼前。 “臣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君幽,祁晟,窦宏等一众官兵皆叩首在地,众人心思各异。乌棠看着满地狼藉,目光落在几近疯癫的乌简身上。 乌简被“阿狸”扶着站起身来,打量着乌棠,“你以为你这就赢了吗?哼!我告诉你,我有一只奇兵此刻正直击长安与关中盟友汇合,关外三十万突厥大军早已严阵以待,届时他们里应外合,你们就都是阶下之囚!哈哈哈哈哈!” 乌简嘘了一声,侧耳倾听,“来了,来了!”。像是在印证奕臻的话一般,静夜中,隐隐传来一阵马蹄声,声音越来越近,渐渐变成了轰鸣。猛地,外面响起了一阵隆隆的炮声,紧接着蹄声如雷,杀声震天。众人吃惊的回头向外望去,外面的杀喊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祁晟听着声音心里十分不安,“陛下,怕不是突厥攻城了?” 乌棠瞟了一眼祁晟,冷笑一声:“不是打进来的,应该是放进来的。”祁晟猛吃一惊:“什么?放、放进来的。” 祁晟和君幽对视一眼,二人的目光又同时看向窦宏。“不错,正是被我们之中的内奸打开铁闸放进来的。” 窦宏浑身一抖:“是谁?”乌棠反问道:“你觉得呢?”窦宏的目光略过祁晟,乌棠也望向了她。祁晟的脸色极不自然:“陛下,臣……” “不必猜了,是我!”外面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女声。众人抬眼望去,来人戴着青铜面具,威风凛凛地快步走进堂中,站在了乌棠面前。那人摘下面具,正是乌榕。乌榕身后跟着两个熟悉面孔:韩菱和赵絮宁。 乌棠静静地看着,身侧的千牛卫和钦差卫队将乌棠等人团团围住,严阵以待。 又一阵轰隆隆的铁蹄声,齐戈领着一队黑衣铁骑踏过花园团团围住千牛卫,紧随其后的便是乌榕自京中带领的整齐划一的禁军。 乌榕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乌棠啊乌棠,你也有今天?!这就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戈壁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乌简看见盟友现身不由地底气大增,“皇帝陛下,你没有想到吧?我们的棋子就卧底在你的身边,时时刻刻监视着你们的动向!”伴随着乌简的话,
乌棠抬眼看向乌榕身后的两人。 “陛下,您看我做什么?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你又何必多问呢?”赵絮宁偏头微微望向韩菱,一语双关般解释道,“若是您稍有一丝仁慈,事情也不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行了,何必跟她解释那么多。”乌简打断赵絮宁的话,看向齐戈命令道:“将她们立刻解决掉,动手!” “陛下,您且往后堂撤去,臣等断后。”君幽拔出剑,厉声道:“众军听我号令,随我卫队死守!一步也不许退!” 双方都剑拔弩张,乌榕率先拔剑,“杀——!” 一阵厮杀过后,齐戈所率的黑衣铁骑早就死伤无数。“你——?”韩菱看着眼前巨变,不可置信地盯着乌榕。“别这么大惊小怪的,本王可是乌氏江山的亲王,是尔等乱臣贼子就能轻易挑唆的吗?!”乌棠勾唇一笑。 不知什么时候,整个府邸已经被右威卫主力团团包围,裴司简和郭汲大步走进门来。“参见陛下——!” 裴司简手里提着一枚染血的包裹,她随手一扔,那包裹就滚落到乌简脚边,正是飞虎军擒获的宋河的项上人头!乌简此时才顿觉大势已去,浑身像抽空了力气般颓然跌坐地上。 乌棠看着乌简等一众反贼逆党,终是发话道:“将她们即刻收监,明日午时三刻,斩立决!”一场闹剧收了尾,乌棠这才越过一片狼藉踩着血往正堂走去,她此番来凉州可不只是来看这场热闹的。 先前西南爨氏叛乱之时东西突厥并未乘虚而入,只因东西突厥又各自陷入内乱之中自顾不暇。 其实自颉利可汗继位以来,东突厥便一直与中原连年征战,加上天灾降临,不少部族生活困顿苦不堪言,久而久之便与突厥王庭逐渐离心离德,叛乱时有发生,东突厥实力遭到一定程度削弱。为了继续削弱颉利可汗,当时的中原政权便转头支持薛延陀部反叛,使其内乱不止,无暇征战中原。 而彼时的西突厥内部,达头可汗之孙、射匮可汗的弟弟、兼继位者统叶护可汗则在进一步扩张西突厥势力。当时统叶护已经征服了叛乱的铁勒部,重新获得了塔里木盆地部分地区的霸权。但西突厥的复兴只是昙花一现,对中原并没有造成过大的影响,直到…… 宗皇帝时期,因葛逻禄部反叛杀害了统叶可汗护,西突厥分裂为葛逻禄部和咄陆部两部。后咄陆部泥孰拥立肆业护(统叶护可汗之子)为可汗,肆业护统一了西突厥各部,成了部落的大汗。颉利可汗死后,东突厥内忧外患,陷入长期战乱,乌琅也趁机而入,意图联合东突厥各部反攻中原。 在这之后,咄陆部拥立泥孰为咄陆可汗,亦称大渡可汗,接着泥孰又取代肆叶护可汗成为西突厥大可汗。泥孰死后,其弟同俄设继位,是为沙钵罗咥利失可汗。但咥利失可汗对于西突厥各部的实际控制权进一步衰落,不得已将各部落为十部,各部族各为其政,西突厥又陷入内乱之中。西突厥西部诸部又拥立欲谷设为乙毗咄陆可汗大可汗,乙毗咄陆可汗与咥利失可汗大战,两方多有死伤,后双方约定休战。 先帝(乌桓)在位时,西突厥乙屈利失乙毗可汗去世,弩失毕部酋豪迎立咥利失的弟弟薄布特勤为乙毗沙钵罗业护可汗。先帝曾命令左领军将军张大师册立薄布特勤,并赐鼓纛dà[皇帝册封少数民族首领的信物],承认了薄布特勤的正统身份。虽然沙钵罗叶护可汗一度在内战中势力大振,但很快就被咄陆可汗击败,其后双方又陷入内战之中。 彼时东西突厥各部内斗不止,乌琅拉拢的各部联盟松散得不堪一击,但因乌琅与慕容雪联手源源不断自中原往西北运输粮草物资,联盟各部得以短暂联合,愿陈兵边境配合乌琅夺取中原政权以换取更多的生活物资。十四年前乌琅策划的乌棠败兵一案为东西突厥在陇右地区势力扩张和攫取物资带来巨大利益,双方因此持续长达数十年的交易。而当时的中原也陷入内乱之中无心收拾东西突厥,恰逢此时西南大定,乌棠便开始着手收复失地。 此番借着消除朝中逆党的机会,乌棠与乌榕策划在凉州将一干人等一网打尽,‘安内攘外’后再‘远交近攻’,乌棠先遣使者与西突厥交涉,愿与西突厥达成贸易往来为其提供大量稳定的生产资料。稳住西突厥后,又派大将裴司简和郭汲猛攻东突厥,击溃其散乱的联盟部落。年关将至,东突厥本就食物匮乏,根本不敌强大的右威卫主力,不到次年新春,东突厥主要的部落就被击溃四散,此时的中原实际获得了对东突厥疆域控制权。 乌棠一番计策让乌琅千辛万苦以利益联合的突厥大军崩溃,乌琅见势不妙,逃亡西突厥寻求盟友合力反抗中原。可随着中原与西突厥合作的加深,突厥余众不堪战乱。加之中原极力扶持贺鲁夺权,让其作为中原在西突厥的代理人,贺鲁为继续寻求中原支持一统西突厥,必然不肯再与乌琅合作。随着咄陆部贺鲁可汗得到葛逻禄部的承认,贺鲁可汗一
举恢复了西突厥汗国,并立誓效忠中原。此时逃亡西突厥的乌琅则成为贺鲁彰显其效忠中原皇帝的筹码,被贺鲁囚困押送至京畿听候发落。 可是贺鲁对中原立誓效忠的誓言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西突厥一统之后随即又迅速谋求独立。其原因之一是乌棠要求其归还陇右道的北庭和安西都护府领土,贺鲁可汗因此发动了反叛中原的宗主权的叛乱,为了镇压这次叛乱,中原联合回纥突厥人(从前的铁勒部)结成联盟合力讨伐西突厥。 在乌棠执政的二十年中,突厥与中原的领土之战并未有完全意义上的休止,双方人民都在为争夺更丰沛的生产生活资料不停地斗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