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世还在纠缠还在痛苦,万分痛苦,打仗有什么好?死人,杀戮,残酷,绝望,人类最负面的情感全数集结。
数十年历尽血战,给我留下的是前世一身的伤病,脱下铠甲,卸下头盔,身上全是伤。
我那时顶天活到四十多岁,五十岁都无望,不知为什么到后世总是说我们身体好,说我们身体好我真想劈你,以前上战场的时候所有上阵武将其实身体都不好,浴血厮杀身体亏欠都大,更可怕的是那时候没透光机,不会内科手术,好多将军受了内伤根本没法治,不然唐太宗一国之君,四十多岁身体就垮了。
其实武将们都是这样,三四十岁身体就开始走下坡路了,有些四五十岁身体就不行了。本将生前战阵受创,好多伤口都是在身前,也就是说我是正面冲阵,拿身体硬接受伤,我后背倒是没受过什么大伤。
包括我战死的时候,全是前胸中箭,后背完好无损。
然而,没有办法只能打下去,古代战争,最重要的就是士气,哪怕对方战术策略装备体能远比我们强,比我们好,哪怕他们伏击我们,劣势至极的境况下,我们都能在死前冲上去把他们撕成碎片。
为了民族,为了国家,为了母亲,为了他们能活下去!这样爆发的士气无法想象。
当年蒙古帝国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帝国,任何一个已知明都不是对手,他们唯一的敌人是时间,如果给予他们时间,他们将统治全世界。
而我们做到了,我们用五十多年的血战证明蒙古人并非不可战胜,他们的大汗被我们击杀城下,尽管我们到最后也灭亡了。
生前大战,我们与蒙古人大规模骑兵野战集团作战没有任何优势可讲,唯一可以仗恃的仅有步阵,如果步阵再无法坚强顶住的话,那我们只有一溃千里立即亡国了。
军阵之上,只要阵势不乱,死人一定远远少于溃败的人数,所以死少部分人和保存大部分人,以及保存全天下的人,还有我们身后的百姓,我别无选择,只有这样干,因为我是将军,我必须作出决定,尽管这个决定让我至今不得安宁,死不得入轮回,我也必须决定。
当你在拿起刀的一刻,就已经注定不再普通,你将在面对死亡的道路上踏步前进,最终倒下。
我不是英雄,真正的英雄是那些明知已被放弃,却仍旧为家国兄弟战至最后一滴血的将士,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我不是,我无颜接受这个称号,因为愧疚。
为了战斗,这几十年里我用了太多见不得人的招数,我不知如何下去见他们,所以到最后我一定战死,不然我无颜下去啊。
我背负了太多愧疚,太多伤痛,死后千年,今世一直在努力安息那些不屈的英魂,修习佛法,最重要的乞求就是请漫天神佛能够看在我们全部战死,为国捐躯的份上,开条方便,超度他们,全部超度他们,尽管我知道我永远也做不到。
战死的弟兄怎么超度?煞气那么重,好多法事说超度了其实都是骗人的,好多弟兄死前无比壮烈,无法超度,无法轮回,只能长眠,为什么说长眠?就是因为他们煞气太重,死后无法入轮回,只能长眠,让他们睡去了。
安然睡去,永远长眠
然而他们有好多无法长眠,英魂停留在人世间,重复着生前战死的一刻,重复着日复一日的痛苦
哪怕沉睡,也无法磨平的满身煞气,除非有机缘,否则只能永生沉睡。
佛道对于我们无比重要,他们是超度我们的舟楫,让我们残缺的灵魂跨向彼岸。
而我,曾经连轮回都进不去了,杀人太多,煞气太重,对死去弟兄无比的牵念和愧疚,我的灵魂太重了,重到跨不进轮回的大门。
我可以告诉你,千年以后,我的灵魂至今无法在这具身躯里安息,我的手时常莫名颤抖。最简单的一个,我早先在北京单位干过测量,扶测量尺的时候尺子我根本稳不住,双手总是微微颤抖,为了掩盖我直接拿脑袋顶住,顶着这个两米多的尺子让他站稳!站直了别晃!
小子,别晃了。
我当时心里就知道,我的灵魂始终未曾安眠于这具身躯,无法融合。
谁能看到后世戴着帽盔,低头顶住的将军,眼里依稀闪过的泪光呢。
言尽于此了,还记得那三个将军吗?只不过,我们三个下场都不好。
魏信陵君无忌,中原抵抗强秦最后一人,最后合纵,信陵死,则天下亡。
函谷关一战,将强秦打进关中的信陵君回到大梁不久,魏安厘王解除了信陵君的兵权。深知自己这个兄长为了什么的信陵君失望透顶,至此再不理事,和自己的宾客们整日置酒高歌纵情酒色,仅四年人就不在了。
只有在每个寒凉的夜晚,不再伪装的信陵君才会在无人的夜里,把心中家国的信念悄悄的放出心底,那个天下的梦,绝望而又不甘的抱着自己的梦,每个夜里失声痛哭。
天下亡尽
秦武安君白起,长平一战,屠灭赵军四十五万,人屠响亮,天下震动。然合纵之下,秦军丢失数十年伐下版图,退守函谷关,王上震怒,以拒不出战为秦昭襄王逼令自尽。
郊驿的荒野上,一身黑衣的白起捧着王赐剑,仰天而叹:我何罪於天而至此哉?
垂下了头,低低喃道;我坑赵降卒,固当死。
拔剑自尽
“大帅,恕在下不能跟随了。”
公元一二七九年,崖山大战,故宋壮武将军,领伯爵位,南宋世族大将,在做到最后厮杀,最后努力,死在了最后的冲锋里。
临死前有的只是一脸的泪光
国灭军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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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我的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