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谢府雪庐。
“妙妙,快起床吧,太阳都晒到你床上了。”梅长苏坐在床边无奈的看着床上拱起的一团。
被团纹丝不动,也不给他任何回应。
“妙妙……哥哥让人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糕,快起来吃啊,不然一会儿飞流都要吃光了。”梅长苏说着看向坐在回廊边低头猛吃桂花糕的飞流。
飞流闻言看了过来,看了看桂花糕,咽了下口水,抱着食盒走到纪妙的床边,“起床,给你吃。”
被团依旧纹丝不动。
梅长苏叹气道,“飞流,你先出去玩吧。”
“哦。”飞流不安的看了看床上的被团,把手中的食盒放下就出去了。
“妙妙,蒙大哥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若是你当初……不离开的话,情况只能会变得更糟糕。”梅长苏伸手,轻轻碰了碰被团。
被团轻轻一颤,还是不肯出声。
“哥哥向你保证,事情很快就会结束的,我们不会让他等太久。”
纪妙缩在被团里,紧紧皱着眉头,像是在忍受痛苦一般唇色惨白,是啊,若是她当初没离开,她和母亲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怕是为了唤醒梁帝心中对父兄残留的一丝旧情,早就双双自刎在大殿前了。
怎么会让她活到今天呢。她若是在,情况只会比现在更糟糕而已。可是,这十二年景琰是怎么过来的。
昨夜雪庐,迎来了赤焰旧人。
似乎是还有他的余温环绕,让纪妙心烦意乱,满脑子都是昨天的画面。
昨夜。
“渺渺啊,要不是你哥给我传信说你还活着,我真是……真是以为你……活着就好活着就好,看着都比以前健康多了。”蒙挚看着眼前把脸颊梨涡都笑出来的纪妙,满心满意的高兴,他从前就喜欢林氏兄妹,林渺病逝后他也伤心了很久,紧接着又是赤焰一案,那年甚是不太平。
“那是,我从十年前就开始练武了,有时候还能和飞流打成平手呢。”纪妙仰着小脸一副你快夸我的模样看的蒙挚更是欢喜。
“你哥哥早就在信里炫耀好多次了,你瞧瞧你,练个武把你哥自豪的。”蒙挚十二年来的郁气仿佛都在此刻烟消云散,只要林氏还有人在,十二年前的事情就一定有转机。“不过…你们都不打算告诉靖王么?”
纪妙笑容霎时僵住,梅长苏一直在旁边看着妹妹,见到她变了表情连忙说道,“不能告诉景琰。”
“哎我说,你可以不告诉,但是渺渺……不能不告诉啊。”蒙挚着急道,一时有些结巴,“这…这…他这些年过得实在是不好。”
“不能说,为什么要说,我的身份他们根本就查不出来,如果有人怀疑,他们尽管去东海调查我,可是东海那边就算他们派人去问,能查到的也只是我是孤女,自幼长在江左盟中,因缘际会得了纪太傅的怜爱,收做义女,再加上他们会顾忌东海太子和我的关系,不敢拿我怎么样,没有人会觉得我是林渺,我为什么要去自己拆穿自己呢。”纪妙摇头,她根本不能以林渺的身份面对萧景琰。
“你根本不知道,赤焰一案定罪后,林家满门男的处死女的被发放进了掖幽庭,靖王从东海回来后,知道了这件事情,在大殿上大声质问陛下,陛下大怒,他还硬是要娶你的牌位做王妃,一口一个绝不能让此生挚爱之人曝尸荒野,若不是当初太皇太后感念靖王痴情,也是实在心疼你,做主答应了,他恐怕也会和祁王落得一样的下场了。”蒙挚想起来当年依旧觉得惊心,金陵城弥漫着血腥味,死了一片又一片的人,多少荣宠一时的氏族一朝走向覆灭。
纪妙愣住,瞪大眼睛看着蒙挚。微微张开嘴几度张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一句为什么哽在嗓子眼儿就是无法说出来。
“他这些年,如同被流放一般,差事做得好,品阶却始终都是个郡王,府内也无姬妾,我曾经与他谈过一次关于你的事情,他说过,当年,哎,若是他知道你大病在身,绝不会拗着那个脾气对你,原是存了他郡王身份配不上你等封了亲王就登门求娶的心思,却没想到这一错就是一生。你现在活生生的回来了,不告诉他,我实在是不懂你怎么想的。”
送走蒙挚后,纪妙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般晃晃悠悠的走回自己的房间钻进被子里,一睡到天明,谁也不理。
那些话,那些他受苦那些他是如此珍爱一个罪女牌位的话还萦绕在耳边,纪妙撇着嘴角,抽动了一下就要哭出来。
“妙妙,你听哥哥的话,乖乖起来,哥哥带你出去玩好么,你喜欢闹市口的那家摊子卖的八宝鸭,哥哥带你去吃。”梅长苏再度伸手碰碰被团。
而被团里的纪妙开始轻微的颤抖,梅长苏一看心里一慌,连忙脱下鞋袜爬上床,把被团抱在怀里,“妙妙乖,你别这样。”
小声的呜咽声从被团里传出来,一声一声,含了委屈迷茫,曾经父母哥哥都把她捧在掌心的时候她从不哭,最大的委屈不过是被萧景琰拒绝,那时候也没哭过,因为存了来日方长的心思,后来她常常哭,那么多的委屈埋在心里她不哭出来会压垮自己,就算学了武功身子不再那么弱,她也没办法真的和哥哥一样坚强。
她那么自私的离开金陵,留下母亲一个人面对当时的情况,留下萧景琰独自一人撑了那么多年。
何其残忍。哥哥碎骨换皮,母亲自刎殿前,父亲丧生梅岭,景琰独守牌位,她却以为她有多苦,原来最苦的人始终不是她。
“哥,呜呜。”纪妙把自己往哥哥怀里撞,不敢用力。
“好妙妙,不哭,很快就好了,相信哥哥。一切都交给哥哥。哥哥会让你以林渺的身份堂堂正正活在世上的。”
纪妙渐渐停下哭声,“哥哥,你不是要去拜访景琰么,去吧,我没事,我躺躺一会儿就起来。不用担心我。”
梅长苏无奈,只得放开妹妹。
等梅长苏走后,纪妙起身梳洗,精心画了妆面将哭红的眼睛遮好,找来了谢弼。
“纪妙见过世子。”纪妙低头行礼。
谢弼看着眼前的女子只觉得五味杂陈,当初纪妙与兄长关系亲近,他也十分喜欢这个姐姐,可惜她去的太早了。
“纪姑娘有何事?”
“昨天誉王殿下说他那里有黎老先生的手稿,还有兄长最想看的不疑策论,他今天出门访友,我想着……能否世子带我去趟誉王府,先把借过来几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