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我出发了,据蒙放卿说,卫夫人已经到了范阳郡,只等与我会和。他塞给我一个十分女人气的首饰,是状如半只蝴蝶翅膀的琉璃步摇。
“卫夫人也有相同的一半,这是我找能工巧匠打造的,你们的蝴蝶能严丝合缝地对上,便可相信对方。”
武人的想法总是带着些许梦幻的天真。我笑着摇了摇头,把蝴蝶收入怀中,便坐上那辆青骢马拉着的油壁车,如一位弱公子般上路了。只是我的同路人有些奇怪,一个是抱着利剑,不发一言的少年;一个是筋肉发达,高如小山的壮汉。
车夫对这两位怪人恍若未见,轻轻赶着马匹。车轮碌碌,很快便将那座南方的水城抛至身后。
“先生,阿朱没能跟来,我们是不是该再寻个打探消息的人?”抱着剑的少年叫眠狼,他倚在车厢的角落,好心提醒我。
“别着急,待到草木茂盛的地方,会找到合适的魔物。”我笑了笑,假装担心地摸着自己的胸口,“又要分给别人我的血了,真是心痛。”
壮汉也被我逗笑了,他叫熊男,是个憨厚的汉子。但是因为他太厚道了,我永远不敢放他出去一个人行动,生怕他被什么居心叵测的人骗走了。
“我已经想好这次要怎么下手了。”眠狼跃跃欲试,少年般俊秀的脸庞上满是期待,“待耳目探好道路,我就一人杀进去,熊男只需为我护着后方即可。我们定能全身而退,取公子宣的首级回来复命。”
我没有说话,这个英气勃发的少年,总是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但是少年不就该如此吗?单纯而热烈!
所以我拿出烧肉和烈酒,跟他们喝了起来。
这两个人越喝越沉默,最终不省人事。
恰好我们此时投宿在驿站之中,我在客房里洗了个澡,换了件显眼的吴缎白袍,拎着一盏灯笼,便离开客栈,向荒地里走去。
北方多朔风,胡天八月既飞雪。
即便还未到北方,这无处不在的萧瑟秋风,也令我身上的吴绫软缎显得单薄。我提着灯笼,走到荒草之中,找了一块空地坐下。
天上一弯新月,如白玉雕就,遥遥挂在秋夜清朗的碧空上,如惊鸿照水般好看。
我从怀里掏出小刀,割破手指,浓腥的血珠,缓缓流淌而出,一簇簇的,珊瑚般娇艳。而与这艳色一起迸发的,还有潜藏在草丛中、树林里的,一双双贪婪的眼睛。
很快一个妖冶的白衣女子自林中走出来,她婀娜多姿,摇曳如蛇,带着媚笑款步迎向我;但她突然被一名身着黑色短袍的女人扑到了,两个绝色美女,在长草中啃咬厮打起来,身手迅捷,出招毒辣,简直像两只漂亮的兽。
越来越多的人出现了,他们有男有女,大多体态轻盈,身手矫捷,往往还没走到我的身边,便被竞争对手缠住,陷入了争斗。
其中最吸引我的,是一个瘦弱的女孩。她大概十一二岁,身材矮小,面黄肌瘦,穿着一件褴褛的短衫,头发蓬乱如草。她一次次想靠近我,但是却总是被更强大的敌人阻住。有人踢了她一脚,还有人扇了她一个耳光,更有人想抽刀砍死她。
但是女孩总是机灵地避过那些狠手,承受下不致命的痛击,像是只灵巧的小兽般默默地接近我。
可惜这荒原上的比她强大的人太多了,她很快就被打得鼻青脸肿,只有一双眼睛,却仍然散发着不屈的眸光。
那视线始终像是一把剑,牢牢地指向我的所在。
最终我看不下去了,长叹口气,站起来走到她的面前。所有争斗厮杀的人,都沉默地让出一条路,他们用充满羡艳和妒忌的眼神,望着我牵住了女孩的手。
“你叫什么名字?”我用衣袖擦干她脸上的血污,朦胧的月色照着她的脸,眉目清秀,带着恹恹的黄。
“没有名字。”她怯怯地回答。
“可曾习武?”
“不曾。”
“那为何还要来?”我无法理解方才这双黑色眼睛里散发着的,咄咄逼人的目光。
她抿了抿嘴,并不回答。但我知道那大约是因为恨,只有满怀怨恨的人,才有那样凌厉如刀的眼神。
我拉起女孩的手,提着灯笼,向驿站的方向走去。有风吹来,使满地的长草,如海浪般此起彼伏,滔滔翻滚着。
我一身白衣,仿若白马,在这情天孽海中踏波而行。
“以后你就叫玲珑吧。”风中遥遥送来我们轻缓闲适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