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因着上次教训王希音惹出了事, 刘氏现在对王希音出门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更何况王希音与卫国公府交好她也是乐见其成的, 所以多的话她也不说,只跟王希音道了句:“你表妹今日过来, 一会儿换过衣裳, 你们姐妹说说话, 也是好些日子不见了。”
杨老太爷就是在三太太确诊有喜的前后几天到的京城,那时候王希音只顾着母亲,哪里管得到这表妹如何,还是后来听说老太爷真的拒绝了刘氏给他选的房子,自己带着大孙子, 也就是杨芝珍兄长, 刚刚成亲的杨智小夫妻在城里赁了个二进小宅子, 将杨芝珍接回了家。
自打搬出去后, 杨芝珍似乎才觉出国公府的好来, 三天两头回来探望外祖母, 刘氏也依着她,只杨家规矩大, 不许女孩常在外家过夜, 刘氏这才没敢多留杨芝珍小住。
王希音看着在一旁低头垂首的杨芝珍,心道她可没话与杨芝珍闲说,嘴上却笑嘻嘻地应了, 只说先去换衣裳, 至于回不回来, 那就全看她的心情。她出了正院没走两步,就见王二娘面色不豫地迎面过来。
“杨表妹又来了罢。”王二娘也见了王希音,走过去直截了当地说,语气里再没有之前与杨芝珍一起时那般亲昵。
“是,表妹正在跟外祖母说话,怕是也在等二姐姐呢。”王希音笑眯眯的说,以她跟杨芝珍的交情自然没有二娘与杨芝珍好,祖母便是不计较她不肯陪杨芝珍玩耍,也会要二娘过去作陪的。
果然,王二娘听了这话鼻子都险些气歪,哼了又哼:“打量哪个不知道,她是嫌弃家里住得逼仄,又非得去装个清高孝顺的模样,我身上一担子事儿哪里耐烦成天奉承她!”如今三太太怀有身孕,家中大事刘氏一把掌握,闲杂小事都分给王希音和王二娘了,然而王希音已经跟着三太太学过几天管事,做起来还算游刃有余,却苦了王二娘,便是把事情大半都丢给王希音,那剩下的小半也够她手忙脚乱。
“既然祖母叫我过去,必是下午也出不来。我正在理厨房开的下月采买单子,左右你也无事就去把我剩下的理了罢。”王二娘借机甩包袱:“还有上个月针线房那边还短了三十几两银子,我也没来得及算出来呢,你要是算完就去针线上要好了。”
王希音心下叹气,就叫二娘管着两本账她都看不过来,现在可好打着陪杨芝珍的幌子,把那两本全推给自己了:“二姐姐不过是陪杨表妹说两句闲话,一下午也尽够了,左右表妹也不会留宿。那厨房的单子到月底前理清就是了,至于针线上的直接叫管事嬷嬷再去对一遍,出了岔子责罚她们也不为过。”
王二娘竖起眉毛叉上腰:“我不过是腾不出手罢了,哪个要你教我?”她见王希音不说话,气焰更盛:“你一会儿就把我交给你的事情办了,还有今天二门上有两个婆子闹到了祖母跟前,你把这事也解决了,免得拖下去被祖母责罚!”说完仰着下巴进了刘氏的院子。
夏椿气得不行:“姑娘,您可别搭理二小姐!那都是老夫人给她的活计,统统推给您是怎么回事!奴婢这就去跟三太太说,二小姐也太过分了!”
王希音原本心里也带着火气,见夏椿比自己好生气,顿时眉眼一弯:“夏椿姐姐不生我气了?”这还是自打她从那花楼回来,夏椿说的第一句话。
夏椿一怔,颇有些哭笑不得:“姑娘,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记得这些小事!”
“对我来说二娘这才是小事。”别看二娘拉拉杂杂说了一通,其实没几件正经的,王希音抬抬手就办完了,都不用花一下午的时间:“可要是夏椿姐姐还不愿理我,我就伤心啦!”
夏椿跺跺脚,小主子的甜言蜜语来得猝不及防:“奴婢没有不理您,实在是您今日也太过了些,便是有什么要紧事,奴婢不拦您,也得叫奴婢跟着您去呀!”
总归安家的事有了眉目,王希音便软了声音保证:“下回再不丢下姐姐了。”
稍作休憩再去管事厅。她自是不怕王二娘口中的责罚,对那些账本也是心中有数。
采买的单子不着急,王希音也不耐烦事事都替王二娘担着,就撂到一边,把针线的错账丢给管事嬷嬷,又将闹事的两个嬷嬷叫去,甚也不问先各罚三个月月例,见她们不再相互指责,又叫了那嬷嬷当值的管事。偏巧那管事又是王希音最不待见的油嘴滑舌,还没说两句就被劈头盖脸训斥了一番,最后还多给了半句:“若是做不好不如叫旁人来。”只把那管事说的灰头土脸,又被罚了一个月俸禄,拉了两个婆子出去才算完事。
这一番作为下来,后院霎时肃清许多,再不是二娘在时镇不住场子的模样。
王希音料理清楚之后也不管旁人怎么想,施施然又回了三房院子。
三太太刚喝了安胎药正满面苦色,听了元嬷嬷从管事房转过来的话,好似吃了蜜渍青梅一般眉开眼笑道:“起初我还怕静姐儿绵软,现下可是放了心啦!”
想到去年静姐儿处理个洒扫丫鬟的小矛盾还搞出“三堂会审”的大架势,再对比如今,三太太不得不感慨自己女儿真如一棵小树正在茁壮成长。
待到晚上,请过安王希音在三太太这边坐了一会儿就回了绣楼。原因无他,她看着母亲恬静幸福的模样,实在无法把安家的事直白托出,若是化用成别的名头向三太太问计,以三太太机敏的心思怕是一下就能猜出来,直把她憋得抓耳挠腮、坐立不安,只好再回绣楼冥思苦想去。
“哎……”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叹气了,王希音握着一卷却半个字也看不进去。
陈嬷嬷见她发了一天的愁,探问道:“姐儿为何总是叹气?”
王希音闷闷道:“有事情想不出法子解决呢!”她拿眼偷瞄陈嬷嬷,见陈嬷嬷微挑双眉等着她的下,她抿抿唇道:“还是我二表姐的事情,她现在吃斋念佛,我瞧着难受,又觉得安家可恶,不知道该怎么帮她。”
“您说,要是安大公子看上了别的姑娘,是不是能叫安家放过我二表姐?”王希音迟疑着问。
陈嬷嬷却摇头:“定长公主看上的是宁国侯府,这可不是随便哪个姑娘就有的娘家。老奴说句多嘴的,要是安大公子真瞧上了谁且能叫定长公主满意的,也就没有现在这档子事了。”
这倒也是。
王希音垮了肩,愈加闷闷不乐。
陈嬷嬷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又格外担心起梁荔,却也不想见她这般没精神的模样,又说道:“其实梁家这事倒也好办,就如您今天料理下人一样,把上头整治好了,下面自然也会乖顺。但凡定长公主熄了心思,其他的就好办许多,可最难的也就在此。”
让陈嬷嬷来说,如今梁荔的几条出路,一是宁国侯去求皇上一旨赐婚,能叫谁也说不出话来。再一是让定长公主自己熄了心思,毕竟以她现在的作派,梁家就是把梁荔强嫁到外地,这个长公主也会追过去搅黄的。最后嘛,就是不是办法的办法,不提也罢。
王希音是个一点就通的,陈嬷嬷这般说她也明白了里头的意思。整治上头,那安大公子的上头就是长公主,要整治长公主,怕是只有皇家出手了……太难……哎……
陈嬷嬷心疼地服侍着王希音就寝:“姑娘何必挂心,这事到最后,宁国侯府一定会解决好的。”她一个妇人都能想到的,堂堂宁国侯自然也会想到,只是今上与公侯的关系多有敏感,不到万不得已宁国侯怕是不愿去走那一遭。
然而在王希音还没想出辙的时候,事情进展却是神速。
次日下午,王希音想着是否要去安乐长公主府跟王德普商讨对策的时候,就听到元嬷嬷一阵疾行的脚步声到了三太太的房间嘀嘀咕咕说了一阵。
三太太惊呼:“真的?!”
“千真万确,安家门口现在都闹得跟菜市场一般啦!”元嬷嬷绘声绘色地讲着。
“怎么了?”听到安家二字,王希音顿时坐不住了,上去打问。
元嬷嬷有些结舌,把握不住是否该说给她听。还是三太太道:“你就照实了讲罢,静姐儿也大了,该知道些事理。”
“哎!”元嬷嬷刚听到八卦正有十分的讲述欲|望,被三太太这么一说哪有不从的道理,连忙说道:“是角门的看守婆子说的,今儿个不知怎的,顺天府去了西市办案,查了一家茶楼……”她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长,却是对着三太太的,王希音垂目只做不知。
又听元嬷嬷续道:“那茶楼里头一个……丫鬟非说自己是安大公子的人,顺天府一听事关长公主,非同小可,就拎着那丫鬟到了安家门前。”
“定长公主面都没露就说那丫头信口雌黄,要顺天府拉去关了。可就在这时候,安家大公子得了信跑出来,当街与那……丫鬟抱在一处,哦,也不是立时就抱,”元嬷嬷略带鄙夷:“他先问顺天府的人为何要抓人,又说若是那丫鬟与顺天府的案子无关,是否就可以直接释放,顺天府是办案又不是开客栈的,只说若是真无关系自然就不再关押,这下俩人才抱在一处。”
“安大公子说那丫鬟绝无犯案可能,如今正在安家大门前闹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