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到了秋天。郎溪桥一直待在家里,再没有去北京。巨大的悲痛整日折磨着他。以前觉得看淡了人生无常,悲欢离合。可是他接受不了女儿的离世,他的梦里总是出现绿色的麦田,出现四月在那里微笑的模样。
唐小倩打了好多次视频,劝他回北京吧!说想他了。可是他总是摇头拒绝。一个月前唐小倩和珊珊一起来了一次,去麦田看了四月的坟。又一起劝他回北京。可是郎溪桥却说:“我暂时没有心情去北京,母亲也老了。我这么多年一直在外面,都没有好好尽孝。现在我照顾母亲,守着女儿挺好的。”
唐小倩气呼呼的走了。从此也没有打过电话,只发来一个信息:“别忘了十月的婚礼。”郎溪桥心里一阵疼痛,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走进婚姻。
秋天的田野草长莺飞,果树上果子挂满枝头。山坡上硕大的桃子,柿子,苹果,梨等等都有点娇艳欲滴的翠绿。玉米地一片,一片的伸展在山下,房屋后面,树林旁边。
一条小河边,郎溪桥提着网兜,网兜里几条打捞的鲤鱼。他沿着湿润的水草岸边往回走。他穿着蓝色的休闲运动服,身上好多泥点。
他的胡子都有两寸长了,几个月了没刮过。面色苍白,忧郁,猛然一看像像个庄稼老汉了。
回到家里,他开始做鱼。洗干净了鱼,起锅烧油,炸了一下鱼,变得焦黄,再捞出来。他又慢慢切着葱段,姜丝,放入锅里,添上清水,放入炸好的鱼,开火炖鱼。
等到鱼香四溢,他拿出一瓶老酒。母亲晚上只吃了一点米饭和鱼肉就早早睡了。郎溪桥端着剩下的鱼上了二楼的卧室。
卧室南边的窗台可以看见远处的青山,树林,夜色里都是雾蒙蒙的。天空没有星星,黑漆漆的。
郎溪桥透过黑暗的房屋,树林,仿佛可以看到田地里女儿的坟头。他倒了一杯酒,慢慢喝着。屋里窗台放着一台不太明亮的台灯,照的他脸色红润,表情凝重。窗帘随风飘动,屋里变得更加寂静。
他拿出手机放了一首自己唱的歌,声音深沉,幽怨,入心,入肺:“走过千山,我历经多少风霜,才能够回到你的身边。等待我的人,是否还坐在窗前,带几行清泪迎接晨昏。是否还依然在门前挂一盏小灯,迎接我扑扑风尘…”
妍妍坐在北京的街头,无聊的散步。叶城的身体越来越好了,已经可以上班,处理公司的事情了。她于是从公司退出来,一个月了再没有去过公司。孩子有保姆接送,也没她啥事。
四月的房间,还是老样子,里面还是女儿生前的东西。
妍妍总是无心收拾,可是昨晚做梦了,梦见女儿说她的手机找不到了。妍妍一大早就去四月屋里转了转。一眼看见架上放着女儿的手机。她禁不住打了个冷战。浑身酥软,哆嗦,坐在床头,泪流满面。
她忽然想起来什么,又站起来打开柜子,看见女儿被撞那天买的衣服整齐的摆放在柜子里。她想不起来是谁把这些东西收拾回来的。可能是兰陵,也可能是珊珊吧!女儿死了,衣服,手机都完好无损的放在眼前,她哭的更厉害了。
叶城进来说:“别哭了,都这么久了。把这些东西都烧了吧!”
妍妍顿时两眼通红,冒着烈火站起来喊:“那把她住的房子也烧了吧。把我也烧了吧!烧了大家都干净。”
叶城苍老的脸上肌肉一蹦一跳,他说了一句:“唉,不可理喻。”然后走了。他当然已经知道四月是妻子和郎溪桥的女儿了。他死里逃生,重新活过来,已经看淡了好多。
妍妍在夜晚凉凉的秋风里,感觉清醒了许多。她打开了女儿的手机。
本来手机有开屏的密码。她用女儿的生日试了一次就打开了。手机里都是新鲜的东西,她无心观看。找了电话本,找到郎溪桥的电话。她此刻想他了。可是她看到屏幕跳出来一个消息:“爸爸唱了一首歌。”她此刻明白了,女儿早就知道了郎溪桥是她的爸爸。她这个聪明的丫头啊!妍妍听着郎溪桥唱的歌《明月夜》,心里有点难受了。她看看天空,却看不到马上就到了中秋的圆月亮。
郎溪桥喝了一杯酒,感觉肚子里有热血沸腾。他在桌上摆开纸张画了一幅画,画了一幅古装的美女,特别像女儿四月,又有一点妍妍的模样。忽然手机响了,郎溪桥看了一眼,惊呆的又仔细看着,怎么是女儿四月的电话?
郎溪桥脑袋嗡嗡嗡作响,他看着手机上的名字:四月!他的心跳的厉害。女儿在哪里打来的?她还活着,不可能吧。他刚想接住,电话挂断了。
妍妍咬着嘴唇,拍拍自己的额头。她苦笑了一下,自己好急躁啊!看到郎溪桥的电话就拨了,这不要惊吓到他啊!于是用自己的手机打了电话。啊!这有多久了没有打过电话了。
郎溪桥听见妍妍的解释,心里一阵难过。他说:“你呀!吓人。我都想是不是女儿回来了。你好吗!你也别难过了,好好保重身体。”
妍妍心里一阵激动,听见他的声音她好温暖。挂了电话,她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彩。她想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在等她。可是自己呢!都忘了什么是活着,什么是幸福。叶城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叶城。他像个陌生人一样,他们每天都是分开睡,谁都不碰谁。她是没心思,他是真不行了。想想这日子还要过几十年,好可怕啊。
八月十五过后,郎溪桥收到了妍妍寄来的东西:女儿四月的衣服和手机。她说让郎溪桥都烧了给女儿吧。
郎溪桥当天就去坟上烧了衣服和手机。火苗噼里啪啦的响,惹得村里几个干部来了,要把他带到派出所。说他坟上烧纸违法了。
郎溪桥坐着烧完了,把火熄灭,瞪着眼睛,胡子上都是衣服烧飞的灰尘。他大笑了几声,跳了起来。几个村干部吓得疯了似的跑了,一边喊着:“他疯了,他疯了。”
眼看到了十月,和唐小倩定的婚期就要到了。唐小倩打电话来说还是回南方结婚吧,家里人都准备好了。郎溪桥说好吧!不想在家里做出什么动静了。有些人都认为他有点神经病了。还是悄悄的找个人过日子吧!母亲说你要是能成家去哪里都行。
郎溪桥笑着说:“我还回来呢!一结婚就回来了。”母亲笑了,指了指他的样子说:“好好打扮打扮吧!都什么样子了。”郎溪桥晚上洗了澡,刮了胡子躺下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他去街上赶集。今日家乡过逢四的大集。街上人来人往的,各种商品琳琅满目的摆满了街道两旁。郎溪桥穿着深蓝色的西装,整齐,干净。他的头发还是乌黑,漂亮。一双明亮的眼睛,神采奕奕。嘴角带着自然而然的微笑。
他提着买来的青菜和水果碰见几个乡亲,打着招呼。几个人过后议论纷纷,有的说:“还是人家待在城里的人,一打扮还是年轻,帅气。”有个老娘们却一撇嘴:“我看有点神经了。”郎溪桥摇头,不想说什么。
回到家门口,碰见两个村干部。村里干部惊讶的说:“原来你不疯啊!”郎溪桥一瞪眼,大笑说:“你们才疯了呢,”
郎溪桥下午把奥迪车开出来,在街上溜了溜,停在繁华十字路口的露天象棋摊上。下了两盘棋,赢得几个看客打了起来。郎溪桥赶紧说:“别吵了,再下一把。”故意输了一盘,转身走了。后面人不住赞叹:“人家才是高手啊”
郎溪桥想起了女儿四月,下棋和自己差不多,可惜都没怎么下过。他总是觉得以后有的是机会和四月对弈。可是,唉。世事无常啊。
十月刚到,就就下了一场小雪。飘飘洒洒的染白了家乡的山河。郎溪桥扫了院子的雪,烧了暖气,坐在窗前读,翻到一本《飘》。看了几页,又翻看《弘一法师》。在的下面放着保存了二十多年的旧手机。那是他上大学前几天妍妍在家乡服装店送给他的。
郎溪桥拿着旧手机,手机都摸的发亮了。人家都是手心磨核桃,手串。他偶尔摸摸这发亮的旧手机。
夜色降临,桌子放着歌曲,一首老歌《朋友别哭》:有没有一种爱,能让你不受伤,这些年…。歌声深沉,悠远,让人心轻轻的颤动。郎溪桥沏了一杯茶,漂亮的茶叶,游荡在水里,漂浮,沉淀,舒展。
此时手机发来一个信息:“我是妍妍!我走了!我去法国领奖。很高兴,我的设计获奖了。还有我和他离婚了。我走了,也许不回来了。在哪里都是一辈子。是我对不起你们。再见了,亲爱的哥哥。”
郎溪桥猛然站起来,仔细看了一下手机的信息。心里一阵激动和慌乱。他打电话给妍妍,却被挂断了。
郎溪桥默默坐下,喝了一杯茶。陷入了痛苦的沉思。
慢慢思考吧!没有人打扰了。人生有好多选择,却没有回头路。什么才是最好的选择,我们都不知道。因为未来还没有到来。
第二天,阳光灿烂,温暖的光芒照在广阔的太行山区。地面升起的淡淡薄雾,随着蓝色的天空里露出霞光渐渐消失了。新的一天开始了,今天是郎溪桥的生日。母亲在包饺子,香味溢满了小院。
郎溪桥身穿西装,帅气的仿佛回到二十年前。他手里拿着打印的妍妍和女儿的照片,轻轻的放在笔记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