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朱祁钰喝了多么参汤并枸杞,大被同眠的想法还是没能实现。只是杭氏被折腾了几回,两人才沉沉睡去。
清晨汪氏亲自安排送来早膳,拿着白眼狠狠瞪了瞪朱祁钰。虽然封建社会男尊女卑,但朱祁钰身体里那个灵魂多少有些心虚,讪讪笑着转移汪氏注意力。“皇后见了皇后,可是效果事半功倍?”
到底是封建社会,何况朱祁钰现在身为皇帝三宫六院是应当的本份。汪氏也没有再表示什么不满,只是接着朱祁钰的话头聊起了钱皇后。
“皇嫂同上皇情深意切,自乘舆被陷至今,从早到晚只是啼哭不止。如今几乎不能视物。”汪氏长叹一口气,心有悲戚接着说道:“却是爷昨日之法确有些用处,皇嫂听后精神恍惚了一阵后竟是传了膳食。奴陪着皇嫂,眼见着进了些汤羹,又劝慰了几句才回了宫来。”
“嗯,如此便命太医每日就膳食中加些补气静神的药材,哄着皇嫂每日进了,缓上个把月也就好了。”朱祁钰想了想措词道:“皇嫂一向谦逊,其父钱国丈至今仅为中军府都督同知。两位钱国舅随大兄北征未归,皇嫂心中委屈可见一斑。”
“往后再去探望或可带上固安哄皇嫂开心,前者命宣府、大同遣人往土木祭奠英灵,京中并未大祭。算算日子眼下就是七七,稍后便令礼部主祭,并升钱国丈为伯。皇后以为,当赐以何名?”朱祁钰深知,钱皇后的一世是悲多于喜的。
在包办婚姻的年代里,双方在婚前对于另一半几乎毫无认知,即便那个人是皇帝!幸好,太皇太后当年挑的人很好,朱祁镇与钱氏两人一见钟情,度过了一段美好地时光。
可惜这一切被其他嫔妃给打破了,特别是周妃诞下皇长子朱见深后气焰逐渐嚣张,大有要取而代之的意思表现出来,往日里言语就多有不敬,要不是正统皇帝真心对待钱皇后,恐怕早就步了自己那个婆婆胡氏的后尘。
当年正是胡氏一直没有生育才让孙太后给祸祸成了道姑,整日里与枯灯长伴了此余生。
“不如唤做‘海州伯’可好?”
“海州伯?”汪氏问道:“可是皇嫂祖上在海州?”
“正是。皇嫂祖上系南直隶淮安府人,曾祖乃高祖皇帝旧部,官至燕山副千户。依稀记得,皇嫂祖父官至金吾右卫指挥使,钱国丈承父业多次随朝廷大军北征,凭战功升至都指挥佥事。”这些信息汪氏也知道,只是朱祁钰愿意说,汪氏便愿意听。
“如此说来,钱国丈并未因皇后而进爵,也属难得。”
“是啊,如今朝廷官贪财,武官惜死,勋贵求爵,钱国丈阖府上下皆忠诚报国之士啊!”
“皇嫂果真贤德。”汪氏轻声称赞道。
“嗯,此事先瞒着皇嫂,免得她又坚辞不受。”朱祁钰提醒道:“若是皇嫂再有伤神时,可告知将封国丈为侯。皇嫂必然不肯,于是便可以劝她进膳、歇息养神然后……”
“那可不成。”汪氏不等朱祁钰把话说完就抢白道:“那岂不是又不封了?”
“我刚说的是告诉皇嫂要封钱国丈侯,皇嫂若是不肯便依了皇嫂意降为伯就好了。”
听完朱祁钰的解释,汪氏一下子感觉自己脑袋里成了浆糊状:“还能如此?”
“为何不能?朕身为天子,岂能失信于人?答应不给钱国丈封侯就不封侯,对吧?”朱祁钰摆出很正式的样子,装模作样说道。
听到朱祁钰这么耍无赖式的做法,本有些严肃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了,汪氏笑道:“既然爷这般说,便是这个理。说破大天去,也没人辩得过。”
“可怜了老国丈,两个儿子又战死沙场,唉~也只有份哀荣无以弥补老大人心中之痛啊!”
《景泰实录》:
正统十四年九月二十九日,奉上谕,南、北二京并西安、宣府、大同及边塞诸关隘行祭礼。上携百官亲往祭奠,敬天地,告祖宗,慰英灵。北征百官,皆依律追谥,恩荫子弟。
时,京师内外恸声震天,惊鸟夜不归林。
时,北征随扈民夫万不归一,北直隶、山东诸州府带孝之家十之五六。上令各州府县衙门登记造册,逐一抚恤。
逃返官军千之一二,人心不安,皆惧逃军之责。上令谕赦免诸人之罪,并以粮钱布帛抚恤受难官军家眷,军心由此大定。
“皇爷,喝碗参茶吧!”在王振独揽朝廷内外大权时,勉强居于第三的权阉兴安此时顺位上到了第二的位置。为了能够稳固自己地位又或者能再进一步,兴安借着金英被朱祁钰安排与内阁处理政务的功夫一天到晚守在皇帝旁边,而且事无巨细都要亲自操办。
接过参茶,朱祁钰轻声说道:“往后若无要事,不要用参茶。朕这年岁便用参茶,但有小吉恐怕无药可医了。”
听了朱祁钰的话,兴安讪笑了两声:“皇爷龙精虎猛,正值春秋鼎盛之时,原也不用这些的。今日祭奠北征大军,劳费心神,稍补些气息。”
“往后不用了,内庭也省些开支,况且朕这年岁尚用不着。”
看着朱祁钰脸上有乏色,兴安一脸心痛的表情:“皇爷身系社稷,乃万民倚仗,可得好生保重龙体。”
朱祁钰轻啜一口参茶道:“兴伴伴言重了。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唐玄宗曾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可见万民方为国之根本。今江南诸地叛乱不断,实为民不聊生,积怨所致。如此,万民方为社稷之本。”
兴安察言观色本事胜过常人,见朱祁钰并没有被自己几色恭维话打动连忙转移了话题。
“皇爷今亲祭英灵,追谥阵亡百官并诸将士,自此官军拜服,万民敬仰……”
“皇嫂宫中需得仔细些,大兄北狩音讯全无,难免令人焦心。”朱祁钰打断兴安说道。
“是是,老奴遵旨。皇爷待太上皇帝果真亲善,便是太上皇后今日听闻皇爷赐爵钱府,也是欢喜的。”
“欢喜?应得之物,若非皇嫂谦逊,大兄早便赐予显爵,何至于今。”对于兴安这种混迹于宫中数十载,几乎见过大明朝所有皇帝而又自己没有什么真才实干的老宦官,朱祁钰还是很谨慎的。
这种人能够在皇宫里常年不倒的原因只剩下察颜观色,风吹两边倒的本事,这才能混得风声水起。
“兴伴伴。”
“老奴在。”兴安躬声应道。
“大兄北征时,宫内诸事皆托于金大伴与兴伴伴。如此看来兴伴伴深得大兄宠信,吾素来两耳不闻窗外事,只不知兴伴伴与那王振可是熟识?”
“老奴岂敢?”明知道朱祁钰敲打的意思更多一些,兴安也不敢含糊,立刻跪下头如捣蒜道:“奴老矣,太上皇帝托奴视事唯养一老犬护宅耳。岂有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