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安并非不好学之人,实在是所有的智慧都用在了研究如何行军打仗之上,因此柳客卿要她跟在魏氏身后学习,每每有魏氏指点于她,还得回头让张公公再解释一遍。
领悟对方意图,这一技能张公公算是学到了极致,因此指点起来也不算极难,在审讯完犯人之后,回头与萧安说上些话,权当放松了。
“你母亲让丫鬟去接近她们,自有其用意。”张公公道。
萧安一脸理解道:“我知道啊。”她娘从来都不干没用的事儿,要闲着宁愿去伺候花草。
张公公见怪不怪,旁边太孙已经翻白眼了,还是年轻气盛,涵养不够。
“那丫鬟可是带着白面馒头去的。”张公公又道。
萧安喉咙动了动,叹气,“上好的白面馒头,军中一年都难得吃上几回,真是便宜她们了。”
张公公很想拍桌子,问萧安脑子里到底长的是什么,怎的想的就跟别人不一样,就这般接话他还怎么说下去。
好在旁边太孙提醒道:“不是白送,是拿钱换的。”
女子一到了某个年纪就要开始学女红,然而在手艺上来说,有的人快有的人慢,有的人许是晚上的饭食不保,而有些却还能赚上几。
三钱在边关就能买个热腾腾的带肉味儿的包子了,白面馒头加点糖水和面也这么个价。
“如今她们每日食用的不过是烤饼跟米粥,不说顶饱,就是吃上去也没馒头好嚼,味道更不如馒头香。许一日她们手里不过几不会动心,但第二日第三日……到最后手里有一把铜钱的时候,还会不会心动?她们内困在院子中,钱是死物摆在那无可用处,馒头却是能吃进肚子里。这有买有卖的,自然就有了交流。想让她们跟别的人开口说话,其实就这般简单。”张公公道。
太孙在一边听得点头,这就是引诱之法,“若她们能得以开口,失魂之症便能更快回转,日后便能与一般娘子无异,可自婚嫁或谋生。魏娘子此举,甚好。”
张公公微微颔首,又继续问道:“但为何是馒头,而不是其他的食物,如肉食?”
太孙想了想,“因她们体弱,只怕肉类等并不好克化。”
还是深居宫中不识人间疾苦,张公公摇头并不名言,只看向萧安,“小公子也这样觉得?”
萧安以手撑头,玩着下垂的发辫,嗤声道:“肉比米贵多了,给她们换也要她们换得起,就是存那点铜钱,还不知道存到哪年去。”肉包子也只要三,不过里面□□分是旁的佐料,未必有白面馒头顶饱,关内肉价也不便宜,旁的肉食就更别说了。
张公公听得笑了,“只说对了一半。”
“只有一半?”萧安来了兴致,想知道另一半是那一点她没猜出来的,连身子有忍不住前倾了一二。
能引起萧安的注意力就算是成功了一半,张公公就道:“还有一半是,肉对于她们而言太好,不说有钱没钱的问题,就是有人贸贸然将你买不起的东西放在你面前,劝你来买,你是会心动还是会怀疑这人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个道理萧安自然明白,吊儿郎当态反问道:“可她们有哪点可以图谋的?”一穷二白,还得自己母亲救济。
张公公忍不住点了点萧安的额头,提点道:“恰恰是这一点,更让人心惧。”
“若是知晓对方图谋自己哪一点,心中能衡量得失,愿意还是不愿意,自己心中自会有一个答案,再面对选择之时就无可畏惧,无非是在应与不应之间犹豫。
然而不知晓,就免不得心中无时无刻都想要揣测,想猜出对方的目的,进而想到自己是否有被算计到的地方,然后而惶惶不可终日。”
“因此,若是想要用诱饵诱惑于人,切莫以虚高报酬为条件,否则招来的不是蠢货就是别有用心之人。就好比军中将士迎敌,听闻除了建奇功之外,无非是十个人头得换银子一两,并未听说有十个人头、百个人头就得升百户的。纵然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然而勇夫之力真可无敌?一人之力如何敌得万军?”张公公问萧安。
萧安听得连连点头,“本也是这个道理。”这些她也都知晓,不然在六关里那几年也白长了。
太孙在旁边看了萧安一眼,张公公的话再明白不过。
一是对待下属不要轻允不能履责的诺言,否则聚集起来的不是不得用的废物就是别有二心的小人;二是行军打仗并非逞匹夫之勇,重赏下的勇夫在打仗时并不顶用。
前者许是萧安还算是明白,后者……比起莽夫如魏侯一样的萧安,太孙觉得自己还是希望她能更聪明一些,自古能十战九胜的战神名将,多是智谋近妖,还没听说谁是只靠着蛮力就能名垂千古的。
既然如此,萧安还是别像魏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