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浮现出一道似有若无的朦胧微光,远郊神庙晨钟之声响起,如水波般在照临城内荡开。
天亮了。
段清宁知道自己没有醒来。
此刻他的眼前所呈现的是一片绚烂而浩瀚的星海,无数细碎的明光自天际缓缓而落,在他脚下汇聚成一条滚滚长河,打着巨浪延伸向远方。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片朦胧不清的云篆,蒋银换说的以星图解篆并没有错,只不过那种办法并不适合他。
为何天下间无人可言说云篆之奥妙?
正因为它并没有形态。
所有人都会被自己的双眼蒙蔽,他们自以为看见了真正的云篆,却不知在他们眼中所见的皆为假象,这便是为何云篆能千变万化出无数字形,能写出千百万种形态不一的符箓,却无人能解其意的原因。
有很多人明白这个道理,甚至有人刺瞎自己的双目只为用心去看透云篆之意。
然而最终也没有人成功。
段清宁踏在星河之间,无尽的银光自他的脚边流淌而下。
在这片星光之中,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放松和畅快。
仿佛有天地清元在四肢百骸之间流动,将他慢慢融化,溶入这片星海之中,他心中忽然升腾起一种强烈的欲望,希望自己能够成为这片星海的一角,永远随波逐流,涌向那片未可知的尽头。
……
“啪!”
左脸一阵火辣辣的疼瞬间惊醒了段清宁。
殷玦挽着袖子,俯身望着段清宁。
他难得将满头长发束起,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胸口和手臂上全是包扎伤口所用的绷带,看上去倒是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段清宁睡了足有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之内,他浑身不受控制散发出的天地之气在不断地昭示着他的天脉已开。
天脉连通人体内的紫府星海,紫府星海内乃是人的命魂储存之地,天脉大开期间若没有他人相助,或自己意识坚定,命魂内的天地阴阳之气将会顺着天脉不断散逸而出,待到时辰尽了,人也便没了性命,所以入道也同时是一件非常危险之事,非能人而不可为之。
不过若是成功,这股天地之气便会化为“元气”而萦绕在修行者周身,成为他们引入天地清气修行的媒介,所以修行者的命魂之内并没有如凡人一般的天地阴阳之气,魔修的炼魂之法瞄准的也是凡人百姓。
这两个时辰里段清宁睡得很沉,孔玮剑中强烈的天地清元也对他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如果他的身边没有殷玦,恐怕真的会永远沉睡下去。
然而他活了下来。
殷玦打他那一巴掌没有留一分力道,将他从那片星海中拖了出来,虽然疼得厉害,但段清宁没有任何生气的资格。
他捂着脸坐了起来,意识还有些不清醒,殷玦伸手拨了拨他头顶的乱发,道:“没时间给你休息,今日你且需熟悉元气的凝炼,你的天脉还不够稳定,否则你的紫府星海一旦再次打开,又会陷入同样的危险。”
段清宁点了点头,他见殷玦身上的绷带,担忧道:“前辈……你没事吧?”
“没事。”殷玦倒是毫不在意这些伤痕,虽说天地清元所造成的伤复原的速度缓慢,但这不过是些外伤罢了,对他的神魂没有半分影响。
甚至他感到了一些久违的欣喜,因为在替段清宁梳理天脉之时,他发现他当初暗中埋在段清宁紫府之中的那颗魔种也已经破土而出。
魔种会伴随着段清宁的修为增长而增长,在幻梦迷花的催发之下,它会极快地成长壮大,盘踞在段清宁的紫府星海之内,逐渐吐花绽放,用充斥着阴暗与绝望的浊气玷污他的紫府……即使他修炼出再多的天地清元,也都会在魔种的影响之下化为魔修的浊气。
在那个人死之后,世间知晓此种秘术的唯有他一人,没有人会相信段清宁是被他人所陷害,只会以为段清宁转投魔道,做了昊天神宗的叛徒。
殷玦脸上挂着淡笑,替段清宁理了理他的衣襟。
他白玉似的手指自段清宁胸膛间滑下,忽然“嗤”地笑了一声:“小孩子。”
段清宁一愣,随即抓紧了衣襟道:“你胡说什么——”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少年的青涩,殷玦捏了捏他的脸蛋,一想到上辈子那个永远对他冷脸以对的男人现在任他揉圆搓扁,心中就有些报复的快意。
“仙长。”
忽然有人敲了敲敞开的门。
殷玦咳嗽了一声,收回手,对门口之人招了招手。
段清宁见门口端着水盆的人一身简单短打,眉目如画,发辫柔柔垂在胸前,立时一愣,道:“江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心雪笑了笑,放下水盆,一挽袖子道:“事出突然,没有同你打招呼真是抱歉。”
“昨夜原来是你?”段清宁惊讶道。
江心雪点了点头,但没有继续说下去,显然并不想说出个中缘由。
她把毛巾在水里浸洗了一边,交给了殷玦,然后便转身出门。
但当她走到门口之时,忽然被一个人影撞了个正着。
那人跌跌撞撞地闯进门,一撞之下站立不稳便“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哀叫道:“疼疼疼疼!江心雪,你还是女人吗!怎么浑身硬邦邦的,撞你身上我的老腰都快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