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分,段清宁带了几个苦力回来,搬着一大车东西进了家门。
殷玦靠在门口看着他们忙忙碌碌,诧异道:“不过住五天罢了,将就一下而已,用得着如此么?”据他所知,段清宁可不是个铺张浪费的人。
没想到段清宁笑了笑,道:“距离会试只有五天,我可否入命尚且未知,又何况通过昊天神宗的考验。先做好了准备,若是没有考上,还能暂时住下,等来年再试。”
殷玦对他这种软弱的想法嗤之以鼻,不知不觉加重了语气:“这世上没有做不到的事,会试还没开始你便想到了失败?简直可笑!”
他真想知道上辈子的段清宁身上发生了什么,怎么会从这么一个不思进取的废物变成越境斩他于手下的绝世剑客?
“……前辈说的是。”段清宁以为殷玦生气了,面露几分羞愧的歉意。
“罢了,你莫要让我失望便是。”殷玦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连枝巷所发生的命案惊动了半个照临,官府的人已是焦头烂额。
这抽走活人魂魄的手法分明便是修行者所为,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追查下去,只能上报给刑律司。
但眼下照临城内修士云集,谁也无法确定究竟是何人动的手,目的又为何,刑律司为了不得罪那些脾气高傲的修行者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发给死者妻子一笔抚恤金,便将此事压了下去。
官府效率极高,处理此事只用了半日时间,待到傍晚便再也无人谈论这场轰动了街头巷尾的命案。
而段清宁虽然知道是那房□□然暴毙,但也没有怀疑是殷玦动的手,毕竟他心思纯良,从没有想过有人可以因为陌生人的一句话而杀死对方。
可惜人心永远是莫测的。
入夜后,段清宁的别院之中升起一道袅袅炊烟。
殷玦多年不惯食人间五谷,此刻百无聊赖地坐在桌边看着段清宁吃饭。
段清宁被他的眼神盯的浑身不自在,放下碗筷试探性地问道:“前辈……要不要吃一点?”
殷玦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算一算,他有多少年没有见过人间的五谷杂粮了?
他自小便生活在神国,加上上辈子的四百多年时间,殷玦忽然发觉自己几乎快有七百多年没有碰过这些了。
段清宁立刻跑去拿了一副碗筷递给殷玦,桌面上的菜色并不如何出彩,都只是些家常小菜,殷玦拧着眉头好不容易拿好筷子,轻轻夹了一箸白菜放进嘴里,嚼了几下之后便低头不语。
“……好吃么?”段清宁见他如此反应,有些忐忑。
殷玦放下筷子,“哼”了一声,状似不屑道:“不过如此。”但他说话的同时,脸上却不知为何有些许红晕。
麻烦,殷玦心中暗骂了一声。
修行者不食五谷,靠汲练天地之气便能延年长生,七百多年不食五谷,他此时是当真察觉不出这道菜的好坏,口中只余鲜美之意,不知道该如何评判,恐怕就算方才段清宁给他吃的是根焯水之后半生不熟的烂白菜叶,他也感觉不出如何难吃,只好强装嘴硬斥了段清宁一句。
段清宁却是没有察觉他的尴尬,反而因为他这句话呆了一呆。
殷玦的相貌生的极为出众,俊美英挺不可方物,眉宇之间又因为修魔而隐含了一丝恰到好处的阴柔,此时不经意间晕染双颊,亦露出了除平日的冷淡与讥讽之外的神情,又有一种别样的风情,着实令段清宁一时间看的出了神。
“看什么看。”殷玦发现段清宁眼神发直地盯着自己,不悦道。
段清宁立刻回过神来,干笑道:“没什么,前辈如果喜欢,这几日我都可以下厨。”
“谁喜欢了?”殷玦假作平静反问了一句,忽地站起身来,“有空琢磨这些,不如再想想你的天脉该如何打开!”
他掩饰着被揭穿后的羞恼强装镇定,将话说完之后摔门便走。
……
殷玦掩上房门,神色逐渐冷淡下来。
他有些失态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连日来平静的生活,自己也沾染了凡间烟火,所以今日才会如此幼稚地发怒。
心情平复之后,他撩了撩长发。
窗外朦胧的夜色透过窗棂打在屋内半张桌面上,显得惨淡而凄凉。
他站在与月光一线之隔处,即使他活生生的站在这里,长久无人居住的房间仍然不生一丝人气。
殷玦一抬手,便放出一朵半透明的灰色焰火。
那焰火在他手中跳动,隐隐仿佛有一张人脸在焰火中扭曲。
焰火中人的双目口鼻清晰可辨,又有些抽象的令人觉得是双眼的错觉,殷玦五指一收,便将焰火握在了掌心。
等他再次摊开手掌,焰火已不见,掌心只留一颗漆黑丑陋的原石。
这便是被他用浊气凝炼包裹的凡人魂魄,亦可称作魂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