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沦。
漆黑的夜色如一块化不开的浓墨,缓缓地在天幕间流淌。
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斜插在群山之间,仿佛伸手便可触及那浓稠的夜。
山崖上立着两个人。
在这狂风与暴雨相伴的黑夜里,山崖上本不该有人,可是偏偏便有人站在了那里,毫不畏惧头顶苍天降下的愤怒。
其中一名男子的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掌中长剑上淌下的鲜血也被风吹得如同黑夜里纷飞乱舞的梅花碎瓣,眨眼间便被漫天的大雨一针针刺落在地。可纵使是这样,男人洁白的华服仍未沾上任何一点污秽,仿佛在他身边有一层无形的东西阻隔了雨水,阻隔了天地。
“你输了。”男人闭着眼睛,对他面前的对手说道。
他的对手半跪在地上,长长的黑发被雨水浸湿狼狈的笼罩着全身,遮住了他的身体和表情。
血水自他身下不断涌出,然后立刻被大雨冲散,汇聚成一条条细腻的溪流,顺着山石向下流去。
“为什么……我……我殷玦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输!”
跪在地上的男人难以置信地低吼着,恐惧之心已经深深刻入他的骨髓,“引星之下无敌手……我百年前晋入分魂巅峰,号称引星之下无敌手,却偏偏败给了一个分魂初境!……哈哈哈哈哈哈!段清宁,用你的剑杀了我罢!为你的师兄师姐们报仇!快啊!快动手啊!!”
他疯狂大笑着昂起头来,雨水大颗大颗地砸在他的脸上,冲散了他的头发和满脸的血污,然后顺着他的面庞颗颗滚下,仿佛是透明的眼泪。
段清宁冷冷地看着他,抬起了自己的左手。
一朵不停跳动的白色火焰转眼出现在他的掌中。
他的心中没有任何一丝怜悯,只轻轻一抛,那朵明光骤然飞起,落在了殷玦的肩上。
火焰如同一朵明丽纯洁的白花,眨眼间生根发芽,长出花苞,花朵如潮水般绽放吐蕊,在一刹那间开遍了殷玦的全身!
那是世间最炙热明艳的光明神火,最耀眼的苍天之力,炙热的温度灼烧所带来的疼痛令殷玦完全失去了语言,即使是惨叫也发不出一声。在外人看来,那明光的亮起不过是一明一灭便已了结,对殷玦来说这短短的时间却比他这辈子所经过的万千日夜更加漫长!
在临死前的一瞬间,殷玦听见段清宁说了他这辈子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想要死在我的剑下,你还不配。”
……
……
暴雨伴着闷雷滚滚而落。
山洞中点着一团烧着的篝火。
一名身着皮袄,猎户打扮的少年坐在火堆边上,手里戳着一根木棍,无聊地在火堆中拨来挑去,目光紧紧盯着火堆上架着的烤鸡。
他的身边坐着另一个年轻男人,那年轻男人看上去约莫二十岁上下,五官俊美,身姿卓绝,披着一头乌黑的长发,身上的长袍虽沾满了凝固的黑紫血迹且破破烂烂,却也能看出那料子价值不菲。
男人默然望着身边的少年,他身上的贵气与这个简陋的山洞显得格格不入,但无人能知晓此刻他的心中掀起了多么巨大的波澜。
这个男人正是殷玦。
然而殷玦此刻也想不通是怎么回事。
他是个魔修,段清宁手中的灭世光明神火能焚尽世间一切邪佞,那夜段清宁让他清晰地体会了一次魂魄被烈火一点点灼烧吞噬的痛苦,殷玦本以为自己会就此消散于天地之间,可是他却再次醒了过来,并且发现自己回到了一百三十年前被昊天神宗追杀的那个夜晚。
他听说过很多寿数将尽的引星魔修强者会在临死前夺舍他们看中的身体取而代之,以此来浴火重生,也听说过正道修士研习返魂之术,逆天而行使青春永驻,可是他从来不知道,被光明神火烧死的人竟然会回到一百多年前的自己身上重活一次。
殷玦还记得,自己是被昊天神宗七剑之一“盲剑”司空霄自神国打落到凡间的。
可上一次他并未落在这南方荒山之内,而是极幸运的落入了一方前人修士留下的秘境当中,这才险险捡回一条命,且又得极大机缘修为暴增,如此才有机会再次返回神国找司空霄报仇。
这一次他又回到了被司空霄打落的那一夜,然而并没有落在上一次的秘境内,伤势也并不如上次重,还能够行动自如,只不过紫府星海受创,修为倒退至洞旋中境,需要一段时间的恢复。
更为神奇的是,就在他尚未恢复行动力气的那段时间里,竟然被一个普通凡人救了。
并且那个普通的少年猎户告诉他,自己的名字叫做段清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