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话说去年。武藏在出任将军家教师一事没能成行后,在转奏处的一个屏风上留下了武藏野之图,并离开了江户,无人知晓他的去处。
那段时间他时而出现,时而消失,如同山间的白云一般飘忽不定。
谁也把握不准他到底有无确切的行程和目的地。
武藏自己是心无旁骛地沿着一条路线前进的。可是在旁人看来,他是那样逍遥自在,走走停停,率性而为。
走到武藏野西郊的相模川的尽头,从厚木的客栈可以看到大山、舟泽等山峰绵延不绝的壮观景象。
在此之前的一段时间,无人知晓他都是在哪儿,怎样生活的。
蓬头垢面的他在两个月后下山来到了村落。他似乎是为了解开什么困惑或心结而上山,因冬季山中大雪,他不得已离开了山中,但他的脸上刻着比进山前更深的迷惘。
无法解开的困惑肆虐着武藏的心。困惑一个接着一个,最后剑与心都空虚一片。
“不行——”
有时武藏会在叹息声中产生放弃的想法。
“索性……?”
甚至向往起常人所向往的那种安逸的生活。
阿通在哪儿?
若是想和阿通过一种安逸的生活,应该不是难事。找一份一百石、两百石俸禄的工作应该也不难。
可是,再想想,他又会反问自己:这样真的好吗?
自己真的能甘心过那种生活吗?
“懦夫!你在想什么?”
武藏骂起自己,仰望那难以攀登的高峰,内心挣扎万分。
就这样,武藏时而陷入可怜肤浅的烦恼中,时而头脑清醒,怀有如峰间明月般的孤高清洁的心境——一早一晚,时而混沌时而清醒,清醒复混沌,他那颗年轻的心太过于多情多恨,太过于躁动。
就如同他心中明暗不断的各种心像一般,他展现出来的剑术也远远未达到他觉得可以的境地。这条道路的漫长,自己的不成熟,武藏非常清楚,也正因为如此,那份迷惘与苦闷才会强烈地冲击他。
进入山中,越是想静心,越是思念故乡,想念阿通,年轻沸腾的热血越是难以平静。纵然吃树木之实,沐瀑布之浴,受尽肉体之辛,也难挡睡梦中的辗转反侧与阿通的出现。
仅仅两个月,他便下山了。在藤泽的游行寺待了数日,又来到了镰仓,并在镰仓禅寺与比自己更受煎熬的旧友又八不期而遇。
二
又八被驱逐出江户后,来到了镰仓,他听说镰仓多寺院。
他也身处自己的苦海之中,他不想再回到以前那懒惰的生活状态之中了。
武藏这样鼓励他:“还不晚,从现在开始重新做人。自己若是认为自己不行,也就没什么人生可言了。”
同时,武藏还告诉他:“其实我武藏如今也是头碰硬壁,止步不前的状态,也动不动就怀疑——我是不是不行啊?被虚无的念想困顿,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这种无为病我每两三年就会患上一次,每当这时,我总会鞭策自己,鼓励自己,努力冲破自己的无为之躯,找新的方向。
一旦找准新的方向,我便又会义无反顾地前进。直到再过三四年,再次碰壁,患上无为病。……”
对于现在的状况,武藏坦言:“这次我的无为病症似乎更加严重,总也无法豁然开朗。躯体之中、躯体之外都是一片混沌,挣扎苦闷,度过无为的一天又一天……。在这种状况下,我突然想起一个人,也许这个人能帮助我。我下山、到镰仓便是为了寻找这个人的踪迹。”
武藏所说的人是他在十九岁、二十岁那段彷徨无助的时期,频繁出入京都的妙心寺禅室时遇到的启蒙恩师愚堂和尚,这位愚堂和尚身居前法山,别名东寔禅师。
听了这些,又八恳求道:“请帮忙也为我引见一下那位和尚吧。拜托他收我为弟子吧!”
一开始武藏也怀疑又八是不是真心,听他讲了出江户后遇到的那些波折,武藏最终同意帮他拜托愚堂和尚收他为弟子。于是他们一起找遍了镰仓的禅门,谁知竟无人知晓愚堂和尚身在何方。
据说愚堂和尚数年前离开妙心寺后,从关东去了奥羽方向游历。他曾经被主上后水尾天皇召见,出现在清凉的法筳上讲解禅理,有时又会不带一名弟子,独自在偏僻的乡间小路上走到天黑,并为一顿晚餐发愁。愚堂和尚就是这样一位让人难以把握踪迹的人。
“去冈崎的八帖寺问一下吧。他经常在那里落脚。”
有一个和尚这样告诉武藏和又八,于是他们来到了冈崎,结果还是没有见到愚堂和尚。不过听八帖寺的人说,前年愚堂和尚曾游至此处,并说返回时还会再来。
“不管等上几年,我们就在这里等他回来吧!”
武藏在町内找了一处临时的住处,又八则借住在厨房旁的小屋,一同等和尚到来,到现在已经等了半年多了。
三
“小屋内蚊子特别多。”
又八虽然在屋内焚了些熏蚊子的东西,还是有些受不了,熏得眼睛也有些难受。
“武藏兄,我们出去吧。外面虽然也有蚊子,至少……”
说着又八揉了揉眼睛。